润喉,应时开口:“近日的新闻你听说了吗?”
你拎着手帕擦手,示意她说下去。
“被捉的那个学生原是我们北城人,芒城攻打北城时,他刚巧出国留洋免于一难。我们两家是世交……”
你捏一块儿梅花糕凑到唇边,咬一小口,甜香的粉渣融化在舌尖,你适时打断她:“你想我同将军求情留他一命?”
罗予彤摇头,“大帅不会放过他了。”
“当初我在边境被救下时,我是北城司令之女的事是黄子副官与那人以记者身份帮我瞒下的,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不过是芒城边际某块圈地的掌事人遗孤。所以如果我的身份暴露,副官可能也会被怀疑。”
罗予彤抿了抿唇,抬眼看我的目光里满是愧疚与歉意。
“当年南北联盟,南城被芒城袭占,几乎沦陷时我父亲收到援帖却未出兵相助,对不起,我知道现在的道歉没任何意义,一直以来你们帮了我很多。”
你拍拍她紧攥到发白的手指,“这些不怪你,有错的一直是贪得无厌,牺牲百姓争权夺势之人。”
“现在名为芒城的大片土地,有一处原本是属于我们的家。”你盯着罗予彤,目光坚定,“我们的敌人是芒城首领,我们要把自己的家夺回来。”
罗予彤红着眼眶,重重点头。
“当年南城被攻,我哥背着家里独自带领一队人马支援撒参谋,之后就不见踪迹,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我一直觉得他还活着。”
你屈指抹去美人溢出眼眶的泪珠,温声安抚:“蒲熠星没事。”
几枚花瓣打着漩儿落入茶杯底,晚秋的凉风果真不可小觑。
瞧见硕长身影独自踏入院中时,你呆了一瞬,旋即感到惊喜。你不知道这份喜悦从何而来,反正见到他就会开心,从小到大如此。
这个时间他应该和石凯在军队里,你起身问:“你怎么在这儿?”
黄子弘凡走到你们跟前,瞥见桌上茶具和糕点,了然笑笑,答你:“大帅差我来取份档案。”
罗予彤也站起身,极有眼力见地点头告辞。
男人转身继续往书房方向走,你小心翼翼避着人跟在他身后。
红木大门于身后开合,你上前两步,正准备开口,黄子却一掌捂住你嘴唇,转身扣掉了安在书桌摆件下的窃听器。
他随手将设备滑入军装口袋,回头冲你张开怀抱,笑着说:“来。”
你猛地扎进他怀里,手臂间环住的腰身紧窄,你将他牢牢抱紧,用力到小臂内侧皮肤被皮质腰带硌得发疼也不愿意松开。
他感受到你的情绪波动,颔首打量你神情,柔声唤:“囡囡?”
“你不能出事。”
黄子抬手捏捏你后颈,保证:“嗯,我不会出事。
当下时间地点都不合适温存,你退出他怀抱,抚一抚男人眉眼。
“予彤告诉我,军队扣的那个学生是北城人,蒲哥安排的吗?”
“不算安排。”黄子沉默瞬间。
“北城受俘后,予彤四处躲藏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有了消息。阿蒲自小长在撒参谋身边,生活在南城。那人和予彤青梅竹马,比阿蒲更像哥哥。我们如今都身不由己,总得找个地方护她周全。”
所以罗予彤坚持入将军府。
你了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忽而门外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你反应迅速,俯身钻进书桌下空隙,黄子抽出桌沿一小叠文书,转身推开书房门。
管家火树站在门外,瞧着姿势也欲进屋。
“火管家?”
火树也是一愣,面露疑惑:“副官这是?”
黄子笑笑,抬了下手里的资料给他看:“给大帅送公文。”
“哦哦,好的,您快去吧。我就是路过听书房好像有动静,怕是遭了贼所以想进去察看……”
木门叩的一声被关上,你窝在角落听脚步声走远。
——
浓浊灰尘弥漫在阴暗长廊,两侧被横纵铁栏分隔成狭窄囚牢,这条晦暗幽深的黑牢尽头是一间布满刑.具的审讯室。
“大帅。”
黄子踏进审讯室,将手中文档递给前人。
石凯接过档案翻看,口中不咸不淡吐出一个名字:“曹恩齐。”
房间北面的石砖用铁链吊起一个男人。他蓬头垢面,杂乱的碎发遮去五官,赤着的上身青红一片,鞭痕显眼,血痂凝固后被一次次撕裂。
那男人被叫了名字却半点反应也无,石凯也不在意,信手翻阅他的过去。
“尚在襁褓时便随家人移民……你从小在国外长大,却在去年忽然回国,紧接着进入芒城大学堂念书。这资料被篡改过。”
石凯卷起手中纸页,将其合成一纸筒,挑起男人下巴:“你说出同伙,我考虑留你一命。”
“杀了我。”
曹恩齐一张俊美的面容被仇恨、鞭笞、鲜血与尘土涂抹得狼狈不堪,一双桃花眼赤红阴郁,缺水干裂的唇瓣随喘.息一字一顿送气:“你杀了我。”
石凯与他无声对视一阵,勾起男人下巴的纸卷,下移剐蹭在其胸膛翻红的伤口处。白纸薄韧,边缘锋利不输刀刃,纯白色彩染上斑斓,被粘稠浸润后变得卷曲皱褶。
曹恩齐死死咬牙,不吭一声,唯有急促呼吸与铁链挣动碰撞的声音以显示其承受的滔天痛楚。
五分钟后,大帅收手,斑驳的档案零零碎碎散落在水泥地板。石凯转身不再给身后人多一个眼神。
路过黄子身旁时,大帅拍拍自己副官的肩膀,言辞冷淡:“交给你处理了。”
黄子弘凡侧目垂首:“大帅放心。”
待狱室归沉静默之时,被挂在石墙上伤痕累累的囚犯缓缓抬头,冲面前的军官扬起一个温和的淡笑,在暗淡无光的小屋子里,他的眸子亮得惊人。
“来吧。”
黄子弘凡凝视他许久,再开口的嗓音不自觉泛哑,他郑重道:“谢谢。”
曹恩齐面上依旧挂着笑,他不再言语,只是轻轻闭上眼睛,像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睡。
——
最近气温愈发低迷,大抵算正式步入了冬天。
仔细想来似乎有阵子没有见到罗姨娘了,于是你随口问了一嘴,躺在身侧的男人手指抚在你背脊蝴蝶骨,笑谑道:“谁家夫人在床上过问自己丈夫的姨太太。”
你反驳:“我也不过是个姨太。”
“不开心了?”石凯把你往胸膛揽了揽,低头与你接吻。
“我这大帅府的女主人只有你。”
你额头抵在他胸口调息,缓过劲儿来了,轻声说:“我在府里少有人作伴,与她还算聊得来。”
石凯沉默片刻,解释道:“前几日齐督军来府上做客,见着罗姨太把人要了去。督军人不错,想必不会亏待了她。”
男人顿了下又讲:“我往后多抽出时间陪你。”
你点点头,哪怕心有疑虑,也只能不动声色。
次日,用完早饭后你送男人出门,于府外却见到一个新面孔。往日等在门口的都是副官黄子,此刻你望着那张全然陌生的脸,心中不安到极点。
你目送石凯走到那人身边,实在没忍住多问一句:“这是?”
生面孔长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纪很小,他抿出个笑,嗓音不卑不亢:“夫人好,我叫何运晨,是大帅的副官。”
你微微睁大眼,把目光挪向石凯,四目相对,你却在男人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找不到任何端倪,刚打算开口,却被他打断。
“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
你等不了。
在屋子里呆坐半日以后,你无法再继续坐以待毙,决定出去看看。
石凯手握军队实权,政要决策的权力在他父亲死后被他主动交予党政人员。于是政府机关条例严明,只认身份证件。相对而言,军营你反倒去得多些。
营地大门重兵把守,站岗人员止停轿车,上前敲下车窗见到你时也是一怔。
不等他开口询问,你便先笑着开口:“我来找大帅。”
士兵为难:“抱歉夫人,没有上级指令我们无法放……”
“诶,小何!”恍惚间你似乎瞧见一道身影。
刚刚走出哨亭的男人循声看来,往你方向走两步,待看清你面容后,嘴角挂起礼貌的笑容:“夫人。”
士兵立正身姿问好:“何副官好!”何运晨略微颔首,示意他回到岗位。
“夫人,是来找大帅的吗?”站在窗外的男人俯身问道。
你看着他点点头。
下一秒车门被拉开,他躬身递上手臂,“私家车不能驶入军营,我领夫人进去吧。”
冬景萧索,地处偏僻的营地更显苍凉。寒风凛冽,吹在脸颊有些利器划过的刺痛感,你又往袖子内蜷了下手指。
何运晨垂眸看眼你手中食盒,微微抬手无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拎。你摇头笑笑,拒绝了他的好意。
“夫人是特地来给大帅送饭吗?”
你拢了拢披肩,笑容含羞:“闲在家琢磨了几道新菜式味道还不错,带来给将军尝尝。”
何运晨也笑,指向一间用粗砺石墙砌成的小房子,“大帅他们现在应当在那边议事,我还有些事要去训练场一趟,就劳烦夫人自己过去了。”
你颔首道麻烦何副官了。何运晨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随后离开了。
敲门进屋时,你第一眼看见的是石凯的背影,他的正前方还围坐着两个人,此时刚好面对你。
左边戴金丝眼镜的那位调谑地挑眉,右边那位倨傲冷淡。
那两人不动声色,你也莫名噤声。石凯久不见动静,于是转头看。
四目相对的刹那,你牵唇抿出个笑,柔声唤他“将军。”
石凯微讶,起身拉你到身边,接过你手里东西,一边同你介绍。
“芒城政府总督齐思钧,参谋长周峻纬。”
周峻纬面色寻常,开口的腔调却施予人无形的压迫力:“大帅夫人怎么过来了?”
你指指桌上食盒:“在家做了些小菜,两位长官也可以一块儿尝尝。”
齐思钧面容和善,笑起来时镜片后的双眼弯成月牙形状:“咱们石大帅怕是不舍得割爱。”
石凯坐在一侧并不接话,斜在沙发细致揉捏你指尖。
齐思钧见对面人这不值钱模样,简直没眼看,拍拍身边的参谋长起身告辞。
“事儿也谈得差不多,我俩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温存。”
周峻纬也颔首整理衣摆,仿若长辈般告诫一句:“军营重地,悠着点。”
二人还未走到门口,房间门就被激烈敲响。齐思钧顺手拉开,门外立着的将士满头大汗。
“大帅!黄子副官方才越狱,正巧被何副官察觉拘捕,现正在训练场!”
你心下一凝,早晨的不安扭曲作满心惊惧蔓延在身体里。
石凯猛地奔出去,你也跟着往训练场方向去。
空旷肃穆的场地上一群士兵将一人紧紧包裹在中心,石凯扬手散开人墙,被摁着趴跪于枯黄杂草上的男人是黄子弘凡。
他往日英俊整洁的脸颊此刻沾满灰屑和黄土,哪怕一身粗布脏污衣料也依旧气质凌然。他神色昭然,却独独在瞥见你时眸光一闪。
石凯命令:“放开他。”
扣住人的何运晨犹豫地松开手。
黄子弘凡失去禁锢,缓慢起身,他左右动了动颈骨,轻嘶了声,指尖微微发颤。皮肉伤不会少,你捕捉到他抬手欲捂肋骨的动势,最后却是生生压下,胳膊垂在身边。
你站在石凯身后,目光紧紧粘在他身上,从他狼狈英挺的眉眼,到腰腹隐约渗出血迹的衣衫。你狠掐住掌心,克制自己心疼到极致的眼泪与不管不顾奔向他的脚步。
他也不敢给你半分眼神,只能笑着称呼:“大帅。”
石凯睨着他,言语中透露出恨铁不成钢的不解和愤怒:“黄子,我自以为待你不薄。”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解释,你军服口袋里的窃听器,以及你家里那份比我手上档案还详细的曹恩齐的资料是哪里来的?”
窃听器?
你蓦地记起自己与黄子在帅府书房时,男人信手摘下的东西。呼吸一滞,你下意识抬脚上前。
步子将将迈出,手腕一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