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刚才眼中浮现的笑意,此刻已经彻底消失了。他沉默了一瞬,随后忽然叹了一口气,目光沉沉地落在伊丽莎白身上,语气低而坚定:“你不如早点回伦敦,去处理你的工作。”
话虽简单,但甚至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的心中浮起一丝疑惑,但她没有急于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弗朗西斯,等待他接下来的话。晨光从树梢洒落在他们之间,两个人之间却像是隔着一道墙。
伊丽莎白微微睁大了双眼,一时间竟有些摸不清他的意图。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追问下去,于是只得以玩笑的口吻掩饰自己的犹疑:“怎么突然开始关心起我的事业了?放心,我不会让你亏钱的。”
然而,弗朗西斯只是摇了摇头,神情仍旧冷静而克制:“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参与到琼斯家的事情里。”
伊丽莎白看着他,忽然间,仿佛透过他的神情看到了他的祖父。是否达西家的人都像这样,通过话说一半的方式,劝别人不要和他人来往?
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承认,之前我和杰西谈不上是朋友,但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她的语气平静,她在衡量——弗朗西斯的劝告有几分价值。
弗朗西斯似乎感觉到了她言语中的抗拒, “她或许是个好人,但你了解她的全家吗?”
伊丽莎白几乎能想象出,在弗朗西斯心里,琼斯先生的身上几乎挂着一块醒目的警示牌,上面写着:“这不是个好人。”
但他却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踌躇了一瞬,像是在思索如何在不透露太多的情况下劝阻她。片刻后,他缓缓说道:“你知道吗?琼斯先生……甚至帮助过我的祖父,可以说,是他救了祖父半条命。”
伊丽莎白愣住了。她的目光微微眯起,脑海中快速整理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如果琼斯先生曾经救过达西家,为什么现在达西家却对他们的困境置之不理?甚至不惜劝她远离?这到底是怎样的恩怨?
她看向弗朗西斯,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轻松:“你这么说,真的不怕我回到伦敦后,会去调查更多的事情?我这下可是更加好奇了。”
弗朗西斯望着她,眼神里掠过一丝无奈,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透出一种不情愿的坦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的父亲和兄长都认为,我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件好事。”
“所以你也把他们的观点套在我身上了?”伊丽莎白眯起眼,语气冷静却不容忽视,“可是你不也知道了吗?现在?他们也没有瞒住你,不是吗?”
弗朗西斯沉默了一瞬,随后低声道:“这是因为……我和琼斯一家都会回到伦敦。他们担心琼斯家的人会来找我帮忙。最近,家里人都不会回去。”
伊丽莎白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隐藏的信息比他表面上说的更多。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利益纠葛,也不是单纯的商业危机。如果只是生意上的问题,达西家未必会如此警惕。一定有什么更严重的事情——甚至可能威胁到整个家族的声誉。
她不顾这可能涉及琼斯一家的隐私,直截了当地说道: “杰西恐怕比我更在意这件事。你认为她不会来找我吗?”
“所以我才劝你现在尽早会去。”
弗朗西斯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他也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性。
“你真的不想告诉我更多?”伊丽莎白看着弗朗西斯,似乎看出了对方的动摇。
弗朗西斯望着她,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半晌,他移开了视线,语气低沉而坚定:“如果你聪明,就什么都不要再问。”
伊丽莎白觉得,这话不但没有劝退她,反而更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盯着弗朗西斯,心里暗暗骂道:这个该死的达西家男人!
不过,弗朗西斯的话提醒了伊丽莎白,她的确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好几天。她不可能从琼斯夫妇口中再挖掘出更多信息,也许回到伦敦反而能带来新的进展。
简单地向杰西交代了几句,伊丽莎白便决定先行返回伦敦。琼斯一家仍将在德比郡多待上一周,而她则与姨妈一同登上了前往伦敦的列车。
列车平稳地驶离车站,车轮与铁轨摩擦出的节奏声低沉而悠长。马普尔小姐和伊丽莎白面对面坐在包厢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铺着暗红色天鹅绒的座椅上,带着午后的慵懒气息。
“弗朗西斯·达西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他不愿意说。”只有她们两人在车厢里,伊丽莎白忍不住向姨妈撒娇,眉宇间透出些许不甘。
她的手边放着琼斯太太特意准备的点心,但她却无心享用。
马普尔小姐并不显得焦虑,反倒是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琼斯先生即使待在达西家,也一直接到伦敦的电话。这说明事情的根源还是在伦敦,并且是他无法单独处理的问题。与其说他是来寻求达西家人的帮助,我更觉得他是在安排家人,确保他们不会受到牵连。”
她轻轻抖了抖针织披肩上的褶皱,淡然地补充道:“若只是经济上的困境,他大可以求助于律师或银行,而不必亲自奔赴德比郡。可他选择了亲自前来,并且表现得如此谨慎……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这桩事已不止是财务纠纷,而是涉及了法律,甚至可能是刑事案件。”
伊丽莎白认同姨妈的推测,沉思片刻后,微微皱眉:“但就算我们回到伦敦,恐怕也很难立即获得更多信息。”
马普尔小姐嘴角微微上扬,语气温和却坚定:“既然已经有人知道,那就不可能成为秘密。”
她话音微顿,脸上的表情却变得严肃了一些:“只是,若这件事牵涉到某些不光彩的势力,你的安全恐怕才是最需要担心的。毕竟,连达西家都不愿意插手,更何况是在伦敦独自调查的你。”
伊丽莎白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乡间景色,她当然明白姨妈的担忧,可心底仍旧有一丝不甘:“我向来有自知之明,姨妈。”
马普尔小姐注视着她,许久才缓缓道:“但你恐怕也不能再指望从达西家人那里得到更多线索了。”
看起来她一时半会还是回不了圣玛丽米德村了,希望她花园里的花一切安好,邻居太太能够时常帮忙照料。
回到伦敦的第二天清晨,伊丽莎白便早早地赶回了出版社,手里拎着一大袋莉莉准备的食物,试图用这点心意勉强收买南茜。然而,即便美食暂时平息了她的不满,艾尔的抱怨依旧止不住。
“你可算回来了,”艾尔倚在书架旁,双手抱胸,故作严肃地看着她,“再不回来,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打算彻底抛弃我们了。”
伊丽莎白无奈一笑:“我只是去了一趟德比郡而已,一周都没有到,又不是要永久消失。”
出版社的运作并未因她的缺席而停滞,但一摞未处理的信件仍堆满了她的书桌,仿佛无声地控诉着她的迟归。她坐下后便立刻投入工作,奋笔疾书间,竟一时忘记了琼斯家的事。直到夕阳缓缓落下,温暖的光晕逐渐被柔和的灯光取代,她才惊觉,一天又将过去。
“好久没一起吃饭了,要不今晚一起?”艾尔忽然提议道,语气轻快。
伊丽莎白停下笔,思索片刻后点点头:“好啊,我先打个电话回家,告诉姨妈我今晚不回去了。”
艾尔闻言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地笑道:“我差点忘了,马普尔小姐也在伦敦呢。要不要请她一起?”
作为一个风趣幽默、擅长倾听的长者,马普尔小姐在出版社里颇受年轻人欢迎。她偶尔过来探望伊丽莎白,总是会被大家围住,分享她的小镇趣事或独到见解。
伊丽莎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们才刚从德比郡回来,姨妈昨天也很疲惫,恐怕不太想出门。”
“那就我们三个——你、我,还有南茜。” 艾尔爽快地做出决定,“卡米尔昨天正好赶上你回来的时候,已经动身去法国了,不能加入我们的晚餐聚会。”
波伏娃女士的作品译稿已全部完成,卡米尔此行正是带着译本去法国,与她当面商讨出版事宜。本来她大可以通过信件沟通,但恰巧有一位新锐法国作家值得结识,她便索性亲自前往,一并处理事务。
经过这段时间,卡米尔的头发终于长长了,不过她倒是已经习惯了短发的方便,正在犹豫要不要再次简短。而伊丽莎白,昨天坐完火车回家,因为不想自己洗头,直接去了理发店,竟然一剪子把自己的头发剪了。
还是不吹头发对于她来说最省事。被莉莉抱怨了几句忽然难以接受伊丽莎白的新形象,马普尔小姐倒是觉得这个新发型很适合伊丽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