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胡文治的经验,林冬判断红楼内部可能存在危丨爆物品,为确保行动成员的生命安全,陈飞下令让所有人全部撤出来,等待专业人员到场处置。接到命令的众人不敢怠慢,立即暂停搜查工作从中心现场撤出来。
按照指挥部的指示,专案组和特警支队的成员都聚在离红楼小院200米开外的林间小道待命,林冬和老胡则前往2公里外的现场指挥车,跟陈飞盛桂兰商量下一步行动。
特警们三五成群聚在路边的树下,或蹲或站小声聊着天。一水儿的精壮汉子,脸上涂着油彩或者戴着面罩,穿着统一样式的□□,头盔、防弹衣、单警装备一应俱全,脚上是新款的特警作战靴,黑黢黢的往路边一杵,看着特别有震慑力。
大家正聊着,一个戴着黑色面罩的中年壮汉从内兜里掏出一盒香烟,他还没来得及摘下面罩取出一根叼进嘴里,就被一哄而上抢的战友抢走了烟盒。烟盒在大家手里转了一圈,大半包烟就只剩下两根。
一个高个子把烟盒还回去的时候,还假模假式地拍拍中年汉子的肩膀,“呐,这是给你留的”;气得他飞起就是一脚,可惜高个子闪避得快,他踢了个空。
罗家楠见状笑出八颗白牙,搓了搓手快步凑上去,舔着脸伸手讨烟:“兵哥,给我一根。”
中年汉子瞧他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就来气,看了一眼烟盒里仅存的两根烟,不想给他,可是大家都看着,不给又显得太小家子气。
算了算了,他只能忍着心疼扔了一根给他,嘴里骂骂咧咧:“没大没小的,叫兵叔!你个小兔崽子忒不要脸!小学初中祸祸我的零食方便面,上大学之前死乞白赖骗走我整条玉溪,大四实习溜门撬锁偷我的茅台!”
“嘿!李兵同志,你可别瞎说啊!我啥时候偷你的茅台了?”
罗家楠两眼一瞪,腮帮子一鼓就开始撒泼耍赖,酒友之间的事怎么能叫偷?
李兵大哥可不会给他留面子,轻嗤了一声,转脸就冲身边的人嚷嚷:“来来来,大家都看过来!啊,这个人都认识吧?罗家楠,罗卫东罗支队的儿子。”
几个老面孔都摆摆手跟他打招呼,年轻的则跟身边人打听这活土匪的来历。
特警是高危职业,对身体素质、心理素质要求很高,成员大多来自部队转业或者警校相关专业,而且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轮岗到其他部门。
隆阳市局特警支队平均年龄33岁,年龄大一些比如中队长李兵自然跟罗家楠熟,年轻一些的队员则搞不清楚这混不吝的主是谁。
罗家楠见大家都在打量自己,丝毫不怯场。他双手抱拳冲大家拱拱手,“各位师兄弟,在下重案组罗家楠,幸会幸会。”
他的话音未落,现场就一片哗然,特警们交头接耳窸窸窣窣,仔细一听全都是“重案组姓罗的”“原来就是他”“去禁毒出掀桌子的”“开会被政委扔出来的那个”“重案组土匪”,巴拉巴拉……
就,没一句好话。
李兵眯着眼瞅他,想看这货会不会害臊,谁知道这小混蛋满不在乎一挥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特警们又是一阵哄笑,罗家楠还不忘茅台那一茬,就揪着李兵的袖子追问:“兵哥,我啥时候偷你茅台了?我咋不记得?”
李兵把最后一根烟从烟盒里抖出来,烟盒团吧团吧扔草丛里,叼着烟扭脸看向罗家楠,示意对方给他点上。罗家楠打着火机往他嘴边一凑,他砸吧砸吧嘴,猛吸了一口,烟就着了。
等烟雾顺着鼻腔和喉咙钻进肺里转了一圈,他就一脸愤愤地对罗家楠说:“就你大四那年在队里实习,我去黔北出差带回来一瓶茅台,结果刚拿回来瓶子还没捂热呢,你小子就给我开来喝了!我那个心疼哟……”
“什么茅台?”
“白瓷瓶子!”
“没有标签?”
“对啊!”
罗家楠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就那三无包装的破酒瓶子,你跟我说是茅台?就算是茅台吧,酒虽然是我开的,但是你自己也没少喝!”
李兵一脸惋惜地摇摇头:“山猪吃不来细糠!那可是我在当地派出所工作的女同学送的,我还打算搁家里收藏呢!”
罗家楠撇撇嘴,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原来是女同学送的,那你不早说?茅台,黔北,哦,是不是那个对你一见钟情的土家族姑娘?每天给你送早饭,放学等你一起回家那个?兵哥,这些事儿你媳妇儿不知道吧?”
“这事儿可不兴乱说啊!”兵哥伸手就去捂罗家楠的嘴,好家伙,你这招杀人不见血啊!
看他俩这一通闹,在场众人全都笑开了花,特警们一个劲儿怂恿自家老大哥讲一讲他和女同学的甜蜜往事,还有人酸不拉几地挤兑他,“啧啧,兵哥啊兵哥,瞧你长得浓眉大眼、孔武有力,没想到年轻的时候还挺招小姑娘。”
“就是就是,还是土家族小姑娘!”
罗家楠还不嫌事大地补刀:“兵哥年轻的时候老帅了!局里好多女同志都喜欢他,比如治安支队那个陈桂……”
不等他把女同志的名字说出来,李兵伸手掐住罗家楠的后脖颈子,一边掐一边骂:“臭小子欠收拾了是不?要不等这个案子结了,你上我那儿去特训一周?”
罗家楠俯身低头往侧边一扭,顺势抬起手臂挥开兵哥掐着自己脖子的铁掌,连蹦带颠地逃出特警队的势力范围,然后隔得老远冲他喊:“鬼才去参加你的特训!你就是想整死我,我才不去找虐!”
在特警们的哄笑声中,罗家楠迈着方步大摇大摆地回到吕袁桥身边,他冲远处树林的方向努努嘴道:“二吉他们干嘛去?”
“撒尿。”
罗家楠哦了一声便不自在地收回视线,不敢继续盯着那片阴气森森的树林看。
隆阳地处沿海,雨水丰沛,日照时间长,非常适合经济树木的生长。海沧农场的树木种类繁多,最常见的是桉树、油茶树和棕榈树,林木高大粗壮,枝叶繁茂,夜风吹过沙沙作响。
林间一丛芭蕉长得繁盛,随风摇曳的红花宛如午夜勾人的女妖,看得罗家楠后背发毛。他不敢再往树林里面看,三口两口抽完了烟,下意识搓了搓两边胳膊,好像这样就能驱走一丝恐惧。
市局家属院的老住户都知道,罗支队长家的大孙子那个淘啊,四五岁就敢下河摸鱼,上树抓鸟,上小学就敢领着一帮同学翻墙逃课。
初中期末考试不及格,被他爸揍了一顿锁在卧室闭门思过,结果他爸刚出门上班,他直接顺着窗户爬下三楼,一溜烟跑他爷爷办公室去告状。
大家都当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说他是家属院里的孩子王;可是没人知道他既怕黑又怕鬼,特别害怕大半晚上钻树林。
小时候,家属院里的孩子都喜欢趁着夜色玩捉迷藏啥的,他总是找借口不参加,别人问就说天黑不回家会挨揍,要不就说作业没写完会被老师罚站。
如今他都当上刑警了,可是看着阴森森的树林,他还是觉得心里发毛,宁愿憋着也不愿意进树林里去尿尿。
至于他为什么怕鬼,什么时候开始怕鬼,据他自己分析,应该就是源于小学二年级那个秋天的悲惨经历。
那段时间他妈妈工作特别忙,他爸又刚任职特警支队副支队长,手里大小事情一大堆,爷爷忙着侦破两起人命案子,他陈叔赵叔也都忙得不可开交,因此大家都没时间接罗家楠放学。
他爸罗卫东觉得这根本不算个事儿,给儿子脖领子上挂把钥匙,让他自己上下学挺好;可是他妈妈刘敏娇不放心,非说路上车多不安全。
他爷爷罗明哲经手过太多针对未成年的杀人、绑架案,自然也不同意让大孙子独自回家,于是两口子只好拜托隔壁邻居帮忙。
邻居家女儿丫丫刚上初一还没有晚自习,上学放学的时间比小学晚不了多少。放学的时候可以顺道把罗家楠带回来,如果父母回来得太晚,就让罗家楠在丫丫家里写作业。
住家属院的都是局里的同事,邻里之间帮这点小忙自然不在话下,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丫丫第一次接罗家楠放学,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根本管不住这个飞天遁地的货。
回家写作业?不存在的,先玩儿一会儿奥特曼打小怪兽!
乖乖待在客厅里看书?不存在的,爬沙发背上假装骑马。
丫丫看着这个皮猴子也来气,可是小姑娘也不是好欺负的,琢磨了一会儿,她就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给弟弟讲鬼故事。
小孩子不听话,吓唬吓唬不就好了?
于是只要罗家楠不听话,丫丫姐姐就会利落地把他拖进自己的卧室,锁上房门,拉上窗帘,黑灯瞎火地给他讲鬼故事。捂耳朵也没用,钻桌子底下也没用,让你尝尝魔音贯耳的滋味!
丫丫那时候已经上初中了,比起二年级的小屁孩简直就是博览群书,博闻强识,她看过的听过的鬼故事之多,简直让罗家楠叹为观止。
不好好写作业?好,咱们来讲聊斋!
芭蕉精勾引书生吸食阳气,一口就把人吸成人干,尸体埋芭蕉树下面变肥料,鬼魂还被芭蕉精控制,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被老师留堂?好,回家讲都市怪谈!
渣男逼得女孩跳楼,女孩变鬼来寻仇,渣男趴在床底下想躲过一劫。谁知道女孩是头朝下摔死的,变成鬼以后也是头下脚上倒着蹦,女鬼蹦到床边正好跟渣男脸对脸。
周末双方家长加班,好,租光碟看鬼片!
山村老尸,鬼娃娃花子,午夜凶铃,换着看,看得罗家楠小脸煞白,蒙头惨叫。
不用半个月,天不怕地不怕的罗家楠终于知道怕字怎么写,只要丫丫姐姐下命令,他就没有不听的,让干嘛干嘛,乖得不得了。
刘敏娇就跟丫丫妈妈打趣说,自家这个皮猴子居然这么听丫丫的话,要不是两个孩子岁数差太多,她都想让丫丫给自己当儿媳妇,好管住自家傻儿子。
正好打旁边路过的罗家楠听见妈妈们的闲话,当场就吓哭了。他一边打滚一边惨嚎,“丫丫姐姐太可怕了,我宁愿娶个男媳妇儿,也不要丫丫姐姐当媳妇儿!”
每次回想起这段悲惨遭遇,罗家楠就痛彻心扉,此刻看着月光下的树林以及那丛芭蕉,他的内心止不住尖叫,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正在罗家楠努力克制内心的恐惧,祈求林冬胡文治快点回来的时候,树林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会儿就看见岳林和两个特警一脸轻松地从树林里钻出来,唐喆学跟在他们后面,一边走一边紧皮带。
罗家楠看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自己这边来,总觉得他们身后是不是跟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越想越害怕,就想阻止几人的靠近。
“二吉,你别过来!”
唐喆学被他吼得当场愣住了,四下瞅瞅见大家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脸没来由的就红了,他撇撇嘴道:“楠哥,你什么毛病?说了别叫我二吉!”
“你大半夜的钻小树林……”
“钻小树林怎么了?我就进去尿了个尿……”
罗家楠咽了口唾沫,在心里努力安慰自己说这就是二吉本吉,不是鬼,不是妖怪,不是芭蕉精,他会脸红,一定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