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等待排爆人员和警犬的空挡,参与行动的各部门人员退出中心现场稍事休息,十来个大小伙儿聚在一起抽烟聊天,不亦乐乎。
唐喆学觉得尿急,四下看看没找到隐蔽的地方,便一头钻进小树林里去解决生理问题。
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却被罗家楠的破锣嗓子喊得众人皆知,饶是唐喆学脸皮再厚,突然被一群人盯着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围观的猴子。
他一边别别扭扭地往回走,一边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活土匪,同时在心里第八百次问自己:我这样一个大好青年怎么就跟罗家楠成了兄弟?
暗戳戳用脏话把对方问候了一溜够,却见对方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唐喆学忍不住啧了一声:“楠哥,你盯贼似的盯着我干啥?”
罗家楠没有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唐喆学身后那片黑黢黢的树林子,眼珠子来来回回直打转,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满脸都是疑惑和恐惧。
见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唐喆学也好奇回头张望,试图发现什么能让活土匪变颜变色的存在,可是除了黑黢黢的一片林子,别的他啥也没见着。
“楠哥,你到底在看什么?”
罗家楠神神叨叨地压低了声音说:“二吉,你背后好像有那个东西……”
他不敢说“鬼”这个字。
唐喆学不明白他的意思,小声嘟囔着“什么那个东西”,说完他立刻反应过来,浑身就是一激灵。他转身面向树林的方向,睁大眼睛仔细看,依旧什么也没看见。
他想了想,无奈冲罗家楠一摊手:“刚刚我们好几个人进林子里面尿尿,真有什么不早就发现了吗?”
“不对,我刚刚明明看见你背后有团黑影晃了一下!就在那丛芭蕉正后方的位置,咻地一下就过去了!”
见罗家楠一脸兀定的样子,唐喆学也懒得跟他争辩,树林子里哪儿有什么黑影?肯定是这哥们儿眼花了!
见好兄弟竟然不相信自己,罗家楠深受打击,他深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握了握拳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没有鬼,这世上根本没有鬼!
就算有鬼,这里这么多警察,还全都是男的,阳气加杀气,什么鬼都不敢靠近!
他揉了揉鼻子,用手捂着嘴小声嘀咕:“罗家楠,别怂!罗家楠,你要相信科学!你刚刚看到的只是一团影子,绝对不是鬼!”
影子?那影子的大小和高度看起来跟人差不多……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罗家楠一拍大腿,对了!哪儿来的鬼?那树林里就特么藏着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激动地心情小声对唐喆学说:“二吉,树林里有个人!”
唐喆学一挑眉,真的?
罗家楠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确定对方不是忽悠自己,唐喆学决定进树林里去瞧瞧,说不定那就是个互助会的漏网之鱼。
他刚走出去没两步,胳膊却被人拉住了。他还以为是罗家楠跟自己闹,便不耐烦地甩手,“你害怕就在这儿呆着,我一个人进去看看就出来。”
可惜抓住他胳膊的那只手力气大得出奇,根本甩不开,伴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的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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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到二十分钟前。
林冬和老胡离开现场,去往两公里外的指挥车,一起向陈飞和盛桂兰汇报抓捕行动的进展。
“陈队,这是从李光明的保险柜里搜出来的东西。”林冬把物证袋递过去,里面装着移动硬盘和笔记本。
陈飞拿起移动硬盘瞅了一眼就放在一边,戴上手套饶有兴趣地翻开笔记本,见上面全都是字母数字和奇怪的符号,“嗬,密码本!”
“应该是账本。”胡文治乐呵呵地摸摸肚子,“林队说里面的字母缩写是血族常用的密语。”
陈飞心下了然,面带嘲讽地哼了一声,“不管这些邪丨教组织信奉的是哪路神仙,无论他们所谓的教义多么高深玄妙,说到底还是为了敛财。”
在场几人都是老刑侦了,见过的犯罪分子没有成百上千也有几十几百,绝大多数人的犯罪动机不外乎为情为仇为钱,某种意义上讲,金钱还真是万恶之源。
当然世界上也存在天生的变态杀人狂和反社会者,他们可能会毫无理由地伤害无辜、杀人害命,只是这类犯罪相对较少,有明确利益冲突导致的刑事案件还是占大多数。
盛桂兰的目光在三个男人的身上来回扫了一圈,盘算着这个案子结了以后,可以拍一部涉及邪丨教组织犯罪的网络短剧,以互助会案件为切入点,揭开这些人假借宗教名义实施犯罪的真相。
到时候把重案、特案、反恐部门的年轻人全都动员起来,一水儿的帅哥美女,那点击率和播放量还不得蹭蹭往上涨?
“老胡,待会儿特警把狗牵来了,你给指指搜寻范围。”陈飞喝了一口赵记特饮,冲胡文治抬了抬下巴,嘱咐道:“这活儿你有经验,让那几个新兵蛋子自己进去,我不放心。”
胡文治嘿嘿一乐,“陈队你又看不起狗了不是?人家麒麟可是三级功绩犬,拿特别津贴的!”
“我那是不放心狗吗?我是不放心人!”
陈飞被他气笑了,伸手就去锤他的胸口,咚的一声力气还不小。
林冬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他弯了弯眼睛望着陈飞,那意思是问啥意思?说说呗!
林组长就是这么八卦!
陈飞想到这事儿不由得收起笑容,有些怅然地说:“麒麟是排爆犬,前年在市法院爆丨炸案里立过功,它和训导员小周还去部里授奖戴过大红花。
可惜去年下半年单位体检的时候,小周被查出甲状腺癌,去省城大医院看了,专家说必须马上做手术。他没办法继续工作,支队只能把麒麟交给了新的训导员。这个新来的小伙子是警校警犬专业的,去年刚毕业参加工作,他跟麒麟磨合了才不到半年。”
闻言盛桂兰和胡文治都流露出惋惜的神色,林冬轻轻抿了抿唇,听陈飞的语气,这个小周年纪应该也不大,年纪轻轻就身患绝症,确实挺可惜的。
见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盛桂兰拍了拍巴掌,提高声调笑着说:“今年年初小周去省医院做了手术,目前恢复得还不错,五一的时候政治处还去看望过他,小伙子精神蛮好的。现在甲状腺癌的治愈率挺高,他又年轻,身体素质也好,只要过了五年生存期就算没事儿了。”
“也是,年轻人嘛,恢复得快!”陈飞附和了一声,随即又把话题扯回来,“待会儿带麒麟进去的时候,老胡你还是得盯着点儿。”
“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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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报完工作,林胡二人便返回行动现场,走到离人群不到三十米远的地方,林冬突然站住不动了。
胡文治也十分警觉地收回脚步,没有一句多余的问话,他立即侧身与林冬形成背靠背的防御姿势,分别面对相反的方向,360°无死角观察周围的环境。
夹杂着咸湿水汽的海风拂过林冬额前的白发,像是努力挽救他被头盔压扁的发型,也正是这阵不合时宜的风,掩盖了树林里本就听不分明的细微响动。
一种被毒蛇盯上般的恐惧席卷全身,血族特有的敏锐感知让林冬后背生寒,他的双腿肌肉下意识绷紧,本能的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他的紧张也感染了胡文治,这位前反恐精英伸手就拔出腰间的配枪,同时放低身形,呈低姿戒备的状态。
等那阵恼人的风过去,林冬却再没听见任何可疑的声音,又静静立在原地等了大约一分钟,确定没有再听见任何响动,他绷紧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他冲老胡摇了摇头,老胡眨眨眼也不多问,两人恢复了之前相对放松的状态,继续往回走。
两人刚走到唐喆学身边,就听见那小子笑嘻嘻对罗家楠说要进树林去瞧瞧。林冬想也不想就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大喝一声:“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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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冷冽嗓音带着命令的口气,一下子就把唐喆学定在原地,他下意识偏过脑袋,刚好对上林冬俊秀的侧脸。
因为身高差,他的鼻尖几乎挨着对方的发顶,微风袭来,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钻进鼻腔,勾得唐喆学的心猛然一颤。他像小狗一样偷偷耸动鼻翼,近乎贪婪地汲取着海风和柠檬混合的香味,好像是夏季冰饮沁人心脾。
不知道这股香味是洗发水还是香水的味道?这味道好好闻,跟组长的气质好配!
啊啊啊啊啊!我在想什么东西!
意识到自己正在想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唐喆学的心跳就莫名变得好快,咚咚咚、咚咚咚,跟敲鼓似的停不下来。
担心林冬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他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步子,想要离林冬稍稍远一点。可是他才稍微动了一下,就感觉抓住自己的胳膊力道陡然加重,那架势活像要把他的胳膊掐断。
唐喆学差点没被林冬捏哭,要不是旁边还围着一大帮同事,他八成会甩着胳膊跳起来。他一边嘶嘶地倒抽凉气,一边低头去看自己的胳膊,好疼啊!组长求求你放手!
林冬可不知道自家组员快被自己掐废了,他的注意力全被树林里的细微声响吸引,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之前罗家楠望着的方向,半晌又微微偏过头竖着耳朵倾听。
见林冬的反应,唐喆学意识到罗家楠之前可能真不是眼花,树林里确实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也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树林里到底藏着什么古怪。只可惜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揉了揉眼睛想再看,注意力却被身旁的人吸引。
眼前的林冬不复平时随和可亲的模样,他的身上隐隐浮现一丝凌冽的煞气,不断释放着危险的信号,就像是威慑又像是警告,让周围的人或者动物不敢靠近。
面对着组长不同于往日的另一面,唐喆学就感觉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腿肚子都有点哆嗦,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心里发虚眼珠子却还是忍不住在对方脸上扫来扫去。
林冬专注的表情十分严肃,微微仰着头将下颌骨拉伸出好看的弧度,一双眼睛像猫一样漂亮又凶狠,长而密的睫毛随着眼球的转动微微颤抖,搔得唐喆学一阵心痒。
他心猿意马地盯着那睫毛出了神,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颊浮上一抹红晕,嘴角裂到耳朵根。
直到林冬松开他的胳膊,他还在一个劲儿傻笑,林冬无奈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喂!回魂了!”
“啊?组长……我……”
“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