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工作出人意料的顺利，陈飞和赵平生都没来得及亲自上阵，抓回来的一众邪丨教成员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交代了。

只不过这些人都宣称自己是血族文化爱好者，并不知道聚在一起研究血族转化是违法的事情，还有人说自己是被李光明蛊惑了，自己也是受害者。

也不知道他们是提前串供了还是怎么着，反正一个个都把责任推到李光明身上，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所有人里边，唯一嘴硬一点儿的就是李光明本人；只是他也没嘴硬多久，林冬进去一吓唬他，他就啥都说了。

据李光明自己交代，他也是通过非法手段浏览境外网站时发现了这个血族崇拜网站，他跟陈凯一样，都是因为互动频繁引起了网站方的注意，对方主动向他抛来橄榄枝，一来二去他就成了网站在国内的联络人。

那个时候，李光明已经完全被网站洗脑，等他搞明白血族崇拜网站和互助会的关系，以及了解到很多关于互助会这个组织的内幕时，他已经弥足深陷，无法自拔。

当然，他本身也没有生出过离开互助会的心思。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只是一个被主人抛弃的“血仆”，如今能够成为互助会组织的国内负责人，还有望被那位神秘的V初拥，这是何等的光荣？

互助会里尊贵的血族让他代为行事，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互助会一开始交给他的任务是通过网站提供的群发软件向“适龄”青少年发送网站链接，通过网站信息诱导年轻人对血族产生兴趣，网站自有一套针对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的洗脑话术，时间长了，总会有一部分人自愿加入互助会。

随后又安排他建立据点，招募新成员，发展壮大互助会的国内分支。而这些资金都是由互助会提供的，经海外账户直接转给李光明。

李光明收到这笔钱以后，原本是打算在自己的老家穗州建立据点，可是穗州的房价实在太高了，买房是肯定买不起的，租房也不便宜；而且要在穗州这样的大城市维持组织活动也需要大量经费，于是李光明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在邻省的隆阳市实施组织的计划。

“无妄之灾啊，真是无妄之灾！”陈飞看着李光明的讯问笔录直摇头，“这货当初就留在穗州多好，让他祸祸穗州警方去！”

方岳坤嗤了一声，斜眼看了摇头晃脑的某人，没好气地说：“你别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么大的案子落你手里，不就是天上掉馅饼？别的不说，一个集体二等功没跑吧？”

“切！二等功怎么了？这不是我们应得的吗？再说了，这荣誉还得分特案组一半呢！”

陈飞斤斤计较起来，真跟市场上买小白菜还得搭棵葱的老太太一模一样。

见两人呛起来，赵平生赶紧打圆场，“特案组在这个案子里还是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当然，重案组还是占据了主导地位，特别是老陈你，辛苦了辛苦了！”

陈飞眯着眼瞥他，“咋的？说好话堵我嘴是不？”

赵平生嘿嘿装傻，伸手抚上他粗糙手背，一脸真诚地说：“那哪儿能啊？不能够！”

方岳坤看他俩眉来眼去就心里堵，忍了忍还是没有拿出抽屉里的速效救心丸，是药三分毒，能少吃还是尽量少吃！

局长大人伸手敲了敲桌面，把沉浸在二人世界里的老俩口拉回正题，“互助会的根基不在隆阳，甚至都不在国内，现在我们虽然把李光明这伙人抓到了，但是保不齐他们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老方说的不错，我们不能把李光明案当成一个个案，必须把眼光放长远些，时刻保持警惕，防范互助会以及类似的邪丨教犯罪组织渗透进隆阳市。”

“两位领导说的没错，我的意见是等李光明等人的案子结了以后，把关于互助会的后续调查交给特案组，让他们长期经营。”

陈飞一边说，一边翻开手里的笔记本，粗犷有力的字迹记录着他的工作思路，正如他多年以来的习惯，文字结合思维导图，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方岳坤点点头，对眼前两位老伙计沉声说道：“林冬也是这个意思，他说互助会的案子还能深挖。他认为从李光明的笔录来看，农场别墅不过是互助会的初次试探，而李光明不过是一个马前卒，他对互助会的了解并不多。”

“是啊，这个姓李的不过是个受人摆布的傀儡，他只是希望得到所谓的该隐之子，就是那个代号V的血族的初拥，转化成高等级的血族。”赵平生作为搞心理学的，同理心就是强，他不禁为这个愚蠢的犯罪嫌疑人感到悲哀，“普通人就应该接受自己的普通平凡，追求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结果被邪丨教组织利用，沦落为犯罪分子，悔不当初。”

陈飞显然不认同他的观点，出言反驳：“你别把这个李光明说得跟个受害者似的，他还能是个什么好人？你说他被互助会蛊惑、利用，其实他还不是利用互助会为自己谋取利益？他打着血液病患者互助的幌子，骗了多少慈善捐款？”

“我哪有说他是好人？我不过是分析他的犯罪心理和最初的行为动机……”

陈飞冲天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挤兑政委：“赵博不愧是犯罪心理学博士，随随便便一个犯罪嫌疑人，都能分析出个子丑寅卯来。”

赵平生自动将这句话翻译成“老婆的夸奖”，笑弯了眼睛还假装谦虚地摆摆手：“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要说琢磨嫌疑人的心思，还是老陈你更胜一筹。”

一顶高帽子咵擦一下就给陈飞戴头上了，陈飞瞪了他一眼，抿着嘴唇压住笑意，心里甜丝丝的，还挺受用。

方岳坤闭上眼睛，扶额叹息，“你俩一唱一和的，跟我办公室演双簧呢？”

暗戳戳秀恩爱的行为被直男领导直接点破，陈飞老脸一红，伸脚就踹赵平生；老赵身手敏捷跨步躲开，乐呵呵去到一旁的茶水机前给他的保温杯续了水。

热腾腾的枸杞黄芪参茶递到陈飞手里，老赵还故意膈应方岳坤：“老方你喝水不？要喝自己烧啊！”

方岳坤在心中呐喊：请你们滚出我的办公室，有多远滚多远！

三位领导又闲话了一会儿，就听见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房门前，伴随笃笃笃的敲门声，干净清亮的男声传进来：“报告。”

“请进。”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潮热空气随着来人涌入局长办公室，方岳坤赶紧冲来人招招手：“小林快进来，外边太热了，赶紧把门关上。”

来人正是专案组副组长林冬。

林冬一边笑着跟三位领导打招呼，一边顺手将房门掩上，隆阳的夏天实在是热，就算林冬这样的血族也得靠空调续命。

“林队，讯问进行得怎么样了？”

赵政委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询问案件办理的进度，陈飞也满脸期待的望着面前的青年，盼着讯问能有进一步的突破。

“李光明那边还在继续问，现在进入第四轮讯问，主审是罗家楠和胡文治。”林冬扬了扬手里的卷宗接着说，“其他组织成员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怕领导久等，我就让何兰把现有的讯问笔录整理了一下，我先给你们送上来。”

说罢，他冲方岳坤笑了笑，叫了一声“老师”，转手就把笔录递给赵平生——政委是直接领导，又是侦查员出生，自然是先交给他过目；至于局长方岳坤，虽然他是一把手，但是他并不直接负责案件，对案件并不熟悉，把笔录交给他看没意义；一声“老师”也显出老方跟他的关系更亲密，意思是咱师生俩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咱私下说。

老方在心里暗自感慨，林冬的一言一行都得体周到，一颦一笑都恰如其分，说话办事成熟老练，自己这个爱徒天生就是混官场的料。

老方正出神想着林冬的事儿，就听见赵平生啪的一声把手里的讯问笔录拍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陈飞一脸狐疑地接过那份笔录，一目十行地快速扫过其中的内容，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

难得看见这两人露出大为震撼的表情，方岳坤冲林冬挑挑眉，“怎么回事？”

林冬叹了一口气，显出一脸无力吐槽地表情，跟方岳坤讲解案情：“也不知道该说互助会是邪丨教组织还是传销组织，这些个所谓信徒被李光明忽悠得团团转。几乎每个人都向他的慈善组织捐款，有人卖车卖房，还有人借网贷给组织送钱。甚至还有一个护士应李光明的要求，从医院盗窃管制类药物，用于所谓的转化实验。”

“哦！原来如此！”陈飞一拍大腿，想起来之前现勘在陈凯出租屋的“治疗室”发现了空的安瓿瓶，罗家楠还打趣说，这个陈凯终于良心发现，愿意给受害者使用麻药了。

这会儿算是弄清楚这些管制类药品的来源了。

赵平生又继续补充说：“这个护士还不算离谱，还有一对母子才真叫人无语！当妈的极度宠溺儿子，对儿子的话言听计从，无论儿子提出多么无理的要求，她都有求必应。儿子被邪丨教网站洗脑就算了，当妈的非但不阻止，还跟着儿子一起加入互助会。

也不知道她在互助会的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反正现在的她比自己的儿子更相信所谓的‘教义’，一心想去欧洲见该隐之子，自愿将家里的积蓄全都捐献给了组织。”

陈飞回忆了一下抓捕现场的画面，不太确定地问林冬：“是不是之前在院子里面晾衣服的女的？”

“对，就是她。”林冬耸耸肩，有些无奈地笑着说，“她的笔录是我和何兰一起问的，哎，都不知道是我们在问她还是她在问我们？我们还没开始问，她就叭叭个不停，让她交代问题，她就向我们传教，说什么血族是人类进化而来的，转化成血族就实现了种族和阶级的跨越，当末世到来的时候，只有血族才可以直接进入新世界，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林冬在心里默默吐槽，我自己就是血族，我怎么不知道末世的时候可以优先进天堂？

方岳坤听了这些歪理邪说，不禁莞尔：“嗬！看来这个女人将互助会的理论提升到了新高度啊！”

林冬无奈点头，“听她说得一套一套的，我还专门到隔壁屋问了李光明，确定这些东西都不是李光明跟她讲的。回过头再问这个女的，她说这都是结合了诺查丹玛斯的预言以及血族历史资料分析归纳总结的。

更重要的是，她的这些说法，比起李光明的血族至上主义更具有煽动性，对我们国家的人来说，比起单纯的转化为血族，他们更愿意相信苦今生修来世。”

“这女的还真是个人物！”赵平生也忍不住赞叹，他冲陈飞挤挤眼睛，“老陈，咱俩打个赌，如果红楼这个据点没被我们打掉，说不定这个女的会取代李光明成为新的领导者。”

陈飞瞅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没吱声，倒是林冬一挑眉，心下颇感意外，他没想到赵平生提出的观点跟自己不谋而合。

要知道，赵平生并没有直接参与讯问，没有跟这个女的面对面说过话，他仅从讯问笔录中的只字片语，就能看出这个女嫌疑人的与众不同。

不得不说他在对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画像方面，的确具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和分析判断能力。

林冬收回欣赏的目光，低头从那一大叠卷宗里翻出了李光明的第二次讯问笔录，微笑着递给赵平生。

老赵接过来正准备仔细看，陈飞的脑袋就凑到他的下巴前，他十分自然的把打印纸挪到两人中间，陈飞就跟他头挨头地一起看。

陈飞看笔录看得飞快，看完一篇就用胳膊肘怼赵平生，老赵就赶紧翻到下一页，堪比陈飞专属的自动翻页装置。

两人看过这份笔录，都对这个名为李秋菊的女人刮目相看。陈飞啧了一声，又用胳膊肘怼老赵的腰，“老赵，我都怀疑这个女的才是这个据点的幕后主脑！”

赵平生也点头表示赞同，“表面上看她是跟随自己儿子加入互助会组织，但是她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得到了李光明的信任。从一开始负责管理生活物资，到后面负责慈善捐款的往来账目，期间她还帮李光明想出了很多敛财的名目，还主动参与到诱导其他组织成员捐献财物的活动中去。”

“你们看这里！”陈飞用手指着讯问笔录中的一段文字，一字一句念给在场的三人挺，“她在加入互助会之前，原本就是国营工厂的会计。”

“有专业知识，有组织能力，善于掌控人心，这个女人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