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胡知川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到达片场。
说对他毫无影响是不可能的，薛瑞寒说这是人为操作，他对谁会费心设计害他毫无头绪，但又切实感受到了剧组的怪异。
确实有人针对他，大概率是事实，只是这个暗处的人是谁呢。
以前在选秀被网暴，他觉得自己会和薛瑞寒故意炒点cp赚热度，不能完全算他不蹭热度，网友的评价也是舆论所致，他无能为力，所以能当做无事发生。
但这次不一样，有人推波助澜，有人故意针对陷害。
背后有一只手不知要向他推向何方，前方对他而言如深夜的海边，黑得令人慌张，不知在哪个方向就会被推进海水里。
“你好，我叫佳佳。”
胡知川抬头。
丽丽已经离开了妆造组，他们没有联系方式，也没有任何人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来的化妆师看起来成熟一些，像给其他咖位大的艺人配的化妆师一般谨言慎行，除了让他抬头向下看之类的话，什么都没说。
胡知川来之前也想问点什么的，但他看见所有人的表情，也知道了。
问什么都是没用的，不论这件事与他有没有关系，在他一概不知的情况下发生了，他就不会从别人口中得知了。
周一和吴凯前一天拍了夜戏，今天下午才到，今天要拍一点他们配角的戏份。
胡知川看了看拍摄的安排，属于他的戏份，最早最早也得排到中午，更不要说，剧组的时间安排，就没有不延迟的时候。
“……把我这么早运来的意义是什么。”
他打了个哈欠，小声地吐槽了一下。
公司派来的助理和他不熟，又是个新人，不擅长去跟剧组协商，除了给他拿拿东西，就是自己玩手机。
宋恩恩今天有好几个线上会议，待在酒店没有出来。
剧组小小的空间里人头攒动，只有拍摄区域空空荡荡，留出一片光线摆设恰当的“办公室”来。
其余配角演员，像他一样做完妆造的在被剧组带着走位，或在一旁三两成群小声聊天，聊着聊着笑出声来，然后赶紧捂住嘴巴。
胡知川试图往配角演员堆里走去，他实在无聊，想试图参与进其他人的话题。
他能感受到剧组的阶级分明，一个层次有一个层次的权力，大家很少会搅和在一起。
只是，他和这些只有一两个镜头的小配角应该差不太多？
胡知川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走了过去，然而，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笑着打闹的几人，看见他向这里走来，突然站得笔直，然后向他鞠了个躬。
“胡老师好！”
一个人率先向他问好。
这是饰演他部门下属的一个演员。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地向他问好，然后板正表情，什么话也不说，也不敢和他对视。
胡知川不知道他们是怕他还是敬他，还是看了他昨晚的黑热搜早已对他议论纷纷，避之不及。
总之，他像一个主角一样被隔离在外，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点回避，他们也回避吴凯，也回避周一，那是因为担心自己乱看惹对方不快，一旦他们有所需求，所有人都会如潮水一般涌上，换一个让对方记住的机会。
胡知川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想玩手机，谁知道一玩手机网上又会怎么说他，这些等公司处理就好，他本来也就没解决的权利，他不想看。
最终，他还是转身，从那里离开。
“我去旁边散散步，十一点前回来。”
胡知川指了指门外，小助理看也没看他一眼，横着手机不知道在打什么游戏，只连忙点头：“去吧去吧。”
宋恩恩不在就是没人管他啊。
胡知川叹了口气，按宋恩恩的性格，如果她在现场，铁定是要跟在他身后的。
不过，但凡有个能说话的人，他何必出去透风呢。
跟车从正门走的时候，胡知川注意到外边围了很多其他人的粉丝，他想了想，观察了一下工作人员的动线，发现内景的后侧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门，很隐蔽，剧组扛道具防止被外人碰撞，就从那道门进来。
他注意到现在所有人都围在前边拍下一场，演员已经看完了走位，灯光调试也差不多，大家的关注点都在拍摄中。
于是，胡知川蹑手蹑脚地跑到后门那里，悄悄地开门钻了出去。
与新鲜空气一同涌来的，是西城寒冬的风。
胡知川意识到自己也过上了他心中“娇生惯养”的生活，从暖气充足的酒店里直接走进保姆车，然后又被温暖的人群围着进入开了暖气的内景片场。
据说很多的外景或是借古建筑来拍的场景，安不了空调，冬冷夏热，实在难熬，但他们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后天人工内景，比他租的房子豪华多了。
风吹得他柔顺发亮的干丝西装呼呼灌风，胡知川冷得一激灵，赶紧找起了避风的建筑物，以防他被冻出鼻涕，到时候又要补妆。
正门的方向吵闹，热热闹闹地簇拥着不同演员的粉丝们，能进这个剧组，除了像他这样的关系户，谁不是被众多全心全意的爱托举，才能走到这里来。
胡知川不知如何形容他现在内心的想法，或许，这叫做得了便宜还卖乖。
只是，如果他像其他人一样，自己努力试镜拼命赶场，换一个小小的配角，甚至一个小小的龙套，是不是也能像剧组的其他小演员一样和睦相处，小打小闹、互相扶持。
起码不会像他现在这样，既没有咖位、也没有背景、还没有人脉。
薛瑞寒好心的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放在自己本不配得的位置上，但他获得这个机会，才意识到他根本没有承受的能力，却又骑虎难下，在剧组里连个能放松说话的人都没有。
想着想着，他走到另一处房子后墙。
和他们的现代场景不同，这里的墙体做得偏旧，又是古风，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破破烂烂但卧虎藏龙的客栈。
胡知川穿着lemaire上一年的西装，是妆造组拿来的，面料高档剪裁利索，可惜干丝轻薄，又毫不挡风，冷得他浑身紧绷。
如此时髦地藏在客栈旁，使他看起来像个穿越剧主角。
为了不弄脏衣服，他不敢找地方坐，只能紧紧抱着胳膊，缩起自己，躲在墙后避避风。
客栈中也有剧组零零散散的嘈杂声，但动线与他此处无关，于是，胡知川安心地藏在这里，又能听到人来人往的声音，又不必去面对谁，他很喜欢。
看了眼时间，他还可以在这里逃避现实一个小时。
胡知川的脑袋中思绪乱飘。
昨天那几个奇怪的粉丝给周一的信上写了什么？她们真的是粉丝吗？周一说有情况告诉他，但至今没有给他发消息。
丽丽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离职的，为什么丽丽刚离职完就有化妆师针对他？化妆台上的手机真的只是被人无意放在那里的吗？
是谁需要刻意黑他？何哲宇吗，但宋恩恩都愿意为他打包票，何哲宇的人品应该不至于做这种事。
……还有被他蹭了热度的邱月明。
想来真是不好意思，又蹭了拍人家的镜头，又蹭了人家的飞机餐，现在又蹭了人家的热度。
现在他想为自己辩白“我不是故意蹭的”都格外无力了。
他还想以邱月明为目标呢，还幻想自己火了的话能不能跟邱月明合作呢。
站在邱月明的视角，想来，看到他都会觉得烦吧。
穿得像穿越者一样的胡知川被冷得缓缓蹲下，他紧紧抱着自己，用以取暖，又不敢把脸埋进去，生怕弄花妆容，又弄脏衣服。
如果他真的是穿越剧主角就好了，现在起码可以自己静一静。
就在他蹲在墙角怅然若失的时候，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好，需要帮助吗？”
或许他真的穿越了也说不定。
小说里不是会有吗，主角郁郁不得志啊、主角出意外啊，然后就穿越了。
虽然他都没有，但他现在很茫然很难过，也说不定吧。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一席古装，扎着漂亮高马尾的邱月明，从远处步履轻稳地向他这里走来。
“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那声音从他面前传来，但好像是从天空飘下一样。
如果说远远看去，那个人还有可能是个和邱月明有几分相似的古装演员，但真的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和他对视上时，胡知川就确定了，这么完美的一张脸，女娲绝不可能捏出第二张。
对方见他没什么反应，理了理自己拖拖挂挂的衣服，然后也和胡知川一样蹲下，他穿着一席侠客般的衣服，掐得身段很好看，颜色又灰又棕，看起来不太怕脏，拖在地方也无妨。
“你是哪个剧组的？迷路了吗？我可以带你回去。”
邱月明那张英俊又清丽的脸如月神下凡，被利落的双马尾修饰出一股少年气来，眼神无比温和平静。
胡知川总算知道骂自己骂得最狠的邱月明大粉为什么叫明月照心，任谁来被这人面对面瞧上一眼，心中都会震颤不已。
“……《阳柳依依》。”
按照他昨晚才蹭了对方热度来说，邱月明能这么好心对待他，应该是没认出他是谁，他不应该暴露自己是哪个剧组的。
所有定妆造型已经拍摄结束，剧组陆陆续续开始剧宣，邱月明一开始没认出来他，但也有可能因为剧组认出他来。
好在邱月明只是思考了一下：“《阳柳依依》啊……那我知道在哪。”
随后，他向他伸手：“起来吧，我带你回去。”
胡知川呆呆地伸出手，等自己几乎无知觉的手碰上对方的手指，他才惊觉自己早就冻僵了。
邱月明皱了皱眉，然后一把握住他的手，带他起来。
“我车就在那边，我去拿个外套给你吧。”
“啊？啊？不用了，我不冷……”
胡知川吓得要同手同脚了，拿外套？谁要给他拿外套？拿谁的外套？
与此同时，远处也有个女生大喊着“邱老师”，一边大喊一边向他们跑来。
“您怎么跑这来啦！”那人跑过来，气喘吁吁地俯身，按着自己膝盖平缓呼吸：“制片刚刚还……嗯？”
女生抬头，先是看见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又看见胡知川的脸。
她抬手，目瞪口呆地指着胡知川：“你……你是……”
“椰椰，”邱月明打断她，“他迷路了，在这里冻僵了，你把我的外套拿给他吧。”
“……哦。”
被称为椰椰的女生将信将疑地看了看胡知川两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还是噔噔噔又跑回去了。
等外套被拿来的时候，邱月明接过，亲手帮胡知川披上，真丝内衬的羊绒大衣又轻又软，自带一阵暖意，他不知道这是车里的暖气还是贵的衣服就这样，还是说这是邱月明留下的体温。
“走吧。”
邱月明拍拍他的肩膀，自然地站在他身侧，领着他向剧组的方向走。
椰椰欲言又止，面色怪怪地跟在他们身后，胡知川闭着眼都能猜到这人应该是邱月明工作室的人，而且认出了他是谁。
好在俩人一路都没说话，胡知川就这么装着傻被邱月明送回来。
快到片场时，他说：“谢谢，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我把外套还给您吧。”
邱月明笑了笑：“我跟你一起进去。”
“……哈？”
胡知川大惊失色了。
邱月明面色如常，甚至揽着他的肩膀，径直向人山人海的正门走去。
他压根不敢回头，生怕被椰椰的眼神杀死。
远方一个高高个的男人跑出来，朝他们招手，胡知川认得，那是导演助理，他以为救星来了。
没想到救星同时喊着他们俩：“邱老师！胡老师！你们来啦！”
邱月明也朝他挥手，揽着他走过去。
“您怎么自己过来了，太客气了，张导刚刚还让我出来接您，是胡老师带您来的吗？”
导助见他俩一起过来，觉得奇怪。
胡知川不敢说话，他看看导助，又看看邱月明。
宋恩恩说他俩身量差不多，百度百科上的邱月明也和他身高一致，但这么看来，邱月明应该是为了好接戏谎报身高，他绝对不止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