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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陆迟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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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像被揉碎的银箔,顺着窗帘缝隙钻进来,在陆迟睫毛上跳跃。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脖颈处传来细密的痒意,像是有羽毛在轻扫。下意识抬手去摸,指尖却触到一团温热柔软,还带着轻微的颤动。

陆迟猛地清醒,脖颈处沉甸甸的压迫感此刻变得清晰。入目便是一截斑斓的猫尾,黄、黑、白三色交织,毛发蓬松,那尾巴像条灵巧的小蛇,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七七!”陆迟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惊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三花彩狸却不紧不慢,慵懒地“喵”了一声。

陆迟无奈地看着这七七。

许是阿也新鲜过了头,不愿再让七七进自己房间睡觉,把门反锁,昨夜七七挠了半宿的门,阿也也不愿意给它开门。

看它可怜,抱它回了自己房间,可是七七就像认定阿也一般,宁可去挠门也不愿意跟自己睡。

发现阿也无论如何也不会给它开门,七七退而求其次,勉为其难进了陆迟房间。

终于知道阿也为什么不愿意让七七进房间睡觉。

七七像只小霸王,一只猫占了一大片位置,甚至一直朝陆迟挤去,企图将人挤下床,自己独占。陆迟只能可怜兮兮缩在墙角,只占一小点位置,就算这样,七七还是不放过他,若不是有墙在,陆迟可能会直接摔下六楼,摔成肉泥。

更过分的是,一整只猫爬在自己胸膛,睡的安稳,发出“噜噜”的声音,这可把陆迟紧张坏了,怕胸膛起伏太大打扰七七睡觉,一直紧绷着身体。

中途还起了一回夜,陆迟轻轻将七七从自己胸膛拿下来,安稳地放在一边,独自去了厕所。打开厕所门发现七七睡眼朦胧,像门神一般守着厕所。

七七这是陪自己上厕所来了。

一人一猫回到房间,胸口又压上团温热,是七七蹲坐在自己胸膛,粉白肉垫一下又一下地揉搓。本是惬意的“踩奶”节奏,却突然传来刺痛——小猫的长指甲毫无征兆地刺进皮肤,像被细小的银针反复扎戳。

“嘶!”陆迟倒抽冷气,忍着想要推开七七的条件反射。七七却浑然不觉陆迟的痛楚,喉咙里溢出满足的呼噜声,前爪还在有规律地一按一松,肉垫下的指甲随着力道时隐时现。

陆迟咬着牙,看七七陶醉地埋脸蹭自己锁骨,只能无奈地叹着气,任由这甜蜜的“酷刑”继续。

这一夜,陆迟睡的迷迷糊糊,半梦半醒,还做了个梦。

陆迟很无奈地揉揉七七的小脑袋瓜,回来就给你剪指甲。看着这个小家伙,嘴角不自觉上扬。晨光洒在七七身上,为它的毛发镀上一层金边,刚才被吓一跳的惊慌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柔软。

浴室镜面蒙着层薄薄的水雾,陆迟随手扯过毛巾擦拭,冲了个凉,身体的燥热终于压制下去。

镜中逐渐浮现出他结实的胸膛。暗红色的印记攀附在小麦色皮肤上,几道新鲜的血痕蜿蜒交错,是昨夜七七踩奶时留下的“杰作”。

他抬手触碰伤口,肌肉线条在动作间绷紧,流畅的轮廓裹着层薄汗,更衬得肌理分明。锁骨下方的血珠已经干涸。冷冽与艳丽交织的画面,让平日清冷淡漠的气质里,无端生出几分惑人的野气。镜中人望着自己,唇角忽然勾起抹无奈又纵容的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伤痕,倒像是在回味小猫肉垫的柔软与利爪的尖锐。

记忆渐渐回笼。

先前的喜悦如泡沫般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怒火,心脏抽痛,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那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蝉鸣在梧桐树梢此起彼伏。老居民楼群安静地卧在淡金色阳光里,墙皮斑驳,米黄色涂料下隐隐露出砖红色的基底。晾衣绳横跨楼栋间,褪色的碎花床单随风轻摆,偶尔滴落几串水珠,在青石板路上敲出细小的坑洼。

楼道口摆着竹制躺椅,穿汗衫的大爷摇着蒲扇打盹,收音机里飘出评弹的吴侬软语。楼下自行车棚锈迹斑斑,几辆二八自行车歪歪斜斜地倚着,链条在日光下泛着黯淡的光。

绿化带里杂草和野花共生,被踩出的泥土小径通向公共水房。水房外,铝制水壶排着队,水龙头滴答滴答漏着水,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的细流。远处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混着不知哪户飘来的糖醋排骨香,在潮热的空气里晕染开生活的烟火气。

一个六岁孩童,悄悄躲在梧桐树后看其他小朋友打弹珠,突然那几名小朋友齐刷刷转头,目光阴鸷,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容,他们捡起地上的石子朝那孩童扔去。

孩童受到惊吓,捂着头躲在树下,几个小朋友将他团团围住,对着这个无辜的孩子咒骂。自己于心不忍,将那些小朋友赶走,又紧紧抱住他,轻声安慰。

那孩童抬起头,瘪着粉嘟嘟的小嘴,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豆大的泪水顺着苹果似的脸颊滚落,在小下巴上凝成摇摇欲坠的水珠,忽然“啪嗒”砸在自己的手腕上。抽抽搭搭的哭声裹着奶音,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右眼下的泪痣颜色并不深,鼻尖泛红的模样,活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他用奶乎乎的哭音叫自己“哥哥”。

画面一转。

米黄色瓷砖的地面,经过多年擦拭,依旧泛着温润的光泽。正对玄关的白墙上,挂着一幅印着太湖风光的挂历,边角微微卷起,显示着岁月的痕迹。

客厅里,一套老式的木质沙发靠墙摆放,深棕色的扶手被磨得发亮,上面罩着蓝白格子的沙发巾,边角还绣着精致的小花。中间是一张同样木质的方形茶几,表面用透明塑料布覆盖着,下方的隔层摆着几瓶玻璃罐装的水果糖,五颜六色的糖纸在光线的折射下闪闪发亮。墙角立着一台18寸的彩色电视机,顶部放着兔耳朵形状的天线,机身侧面的按钮已经被摸得掉了漆。旁边的电视柜上,摆着一个陶瓷花瓶,插着几支蔫了的塑料花。

十四五岁的少年推门进来,背上还背着一个黑色书包,上面还挂了一个毛绒绒小毛驴样式的钥匙扣。

随之进门的是一个醉醺醺的成年男子,男人的面容模糊不清,看到少年轻蔑一笑,“你妈呢。”

“还没下班呢。”少年似乎很怕眼前这个男人,扔下一句话同手同脚的就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将被关上,门外的男人单手一撑,少年惊恐地通过门缝看向男人,“爸,你饿吗?要是饿我去做饭,要是不饿我就先写作业了。”

男人微微一笑,在少年眼里却狰狞可怖。“写作业吧,爸看着你写。”

带着厚重酒气的喷洒在耳际,少年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写字的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惊恐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他的面容如魔鬼般可怖。

“废物。”一巴掌打在少年白皙的小脸上,瞬间红肿,“连支笔都握不住,要你有什么用。”一掌紧接一掌,他被薅着头发拖拽到客厅。

那巴掌重重掴在脸颊,皮肤先是一麻,紧接着尖锐的刺痛如钢针般密密麻麻扎进肌理,灼热感顺着颧骨迅速蔓延,连耳垂都烧得通红。脸颊高高肿起,掌心的纹路在发烫的皮肤上烙下清晰的印记,每一次轻微颤动都牵扯出细密的疼,连带着牙齿都跟着发酸,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地涌出来,在泛红的皮肤上蜿蜒成滚烫的溪。

少年抱头蜷缩着身体,嘴里不停喊着“救命”“不要打了”“我错了”之类的字眼。

一脚接着一脚踹在少年腹部,少年痛的直抽搐,突然那少年看向自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努力朝自己的方向爬,手脚并用力。

“迟哥救我。”

“迟哥,我好痛,求你救救我。”

“救我,求求你,好痛。”

可这一次不像刚才似的,可以冲上前去赶走欺负人的小朋友。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定住一般,无论怎样用力都挣脱不开,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少年看着纹丝不动的自己,眼睛死死盯着,他放弃挣扎,承受着父亲粗暴的行径,被打的遍体鳞伤。

终于男人打累了,指使少年做饭,而他则靠坐在沙发,脏兮兮的皮鞋搭在茶几,点上一支烟,深吸时,灼热的气流裹着醇厚的尼古丁穿过喉咙,像丝绸擦过发烫的血管。

少年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鱼粉从厨房出来,画面又丝滑一转,自己坐在实中的食堂,时默将鱼粉端到自己面前,顺手递过来一双筷子,小臂内侧蜿蜒着深浅不一的淤青,,最深处泛着紫黑,边缘晕染着病态的青黄。

陆迟觉得连呼吸都带着钝痛的震颤,看得人眼眶发涩,心口泛起细密的抽疼。

时默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怎么不吃呀?”

喉头像被浸了冰水的棉絮堵住,所有词句都在胸腔里冻成碎冰。眼眶发胀发酸,视线却死死钉在那片淤青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也感觉不到疼。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酸涩的潮水漫过心口,只剩睫毛剧烈地颤动,将打转的泪意碾成细密的疼,在窒息般的沉默里,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陆迟喉结剧烈滚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那些画面像带刺的藤蔓在脑海疯长,滚烫又灼人。他突然扬手,骨节分明的巴掌狠狠砸在脸上,清脆的声响在空荡的浴室炸开。脸颊瞬间泛起红痕,皮肤火辣辣的刺痛顺着神经蔓延,可残存在视网膜上的画面仍在摇晃。他又重重扇了自己两巴掌,直到血腥味在齿间漫开,指腹摩挲着发烫的脸颊,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

腹部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那团火自肚脐下方腾起,像被点燃的汽油瞬间漫过整个腹腔,灼热的浪潮翻滚着撞向肋骨。

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滚烫的气流,胸腔随着心跳剧烈起伏,胃袋在火焰中痉挛成一团,冷汗顺着脊梁蜿蜒而下,却浇不灭体内愈演愈烈的燎原之势,整个人如同被困在熔炉里,被炙烤得几乎要扭曲变形。

后背贴着冰凉的瓷砖,脊椎却烫得惊人,心脏擂鼓似的撞击肋骨,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灼热的尾音,仿佛冷水浇灭的灰烬下,正翻涌着随时复燃的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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