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物理课下课。
韩旭打头阵，宋相思紧跟其后，两人鬼鬼祟祟来到李哥办公室。
此时的办公室居然空无一人，两人熟练地翻找着破旧木桌的各个抽屉，熟不知李国强早已站在身后。
“找什么呢？我帮你们找！”
“妈呦！”宋相思被吓了个激灵，而一旁的韩旭直接被吓的一个屁股蹲跌倒在地，抚摸着胸膛，“李哥，你吓死我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宋相思将费劲巴拉找到的仅有的半包饼干塞进兜里，假模假样地揉着肚子，“饿着肚子没办法学习。”
“吃饱了也没见你好好学习。”自己不过就是上了趟厕所，回来就看到两人在偷鸡摸狗。“赶紧回教室，快上课了。”
陆迟将脸埋进臂弯，阳光斜斜切过教室玻璃，将陆迟垂落的睫毛镀上金丝。呼吸绵长，手里还攥着时默书包上的小毛驴挂件。
尖锐的上课铃刺破走廊喧闹。
粉笔灰尚未散尽的讲台前，老师抱着教案疾步而入，“来，上课。”
数学老师闵中心是个十分古怪的瘦老头，下巴尖长，眼角皱纹松弛，他上课从来没有什么“仪式”，不用班长喊“起立”，进教室直接讲课，铃响进教室，铃响下课，准时准点。
后桌男生不慌不忙看着漫画书，前排的同学把偷吃一半的辣条塞进桌洞，还有来不及擦掉的嘴边油渍。
闵中心上课有自己的风格，只要不打扰课堂秩序底下的同学做什么他都不会去管，专心授课。他认为学习是自己的事情，它像一场无人替你掌舵的航行，老师能点亮灯塔，却无法替你扬起风帆。
此起彼伏的翻书声里，陆迟揉着睡眼直起身，校服领口蹭出几道褶皱，将自己的数学书扔给时默。
时默翻开课本，干干净净，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写。
课本被摆放在两人中间。
陆迟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推了出去，“不学。”
时默指尖点在函数图像上，“听课！”
陆迟望着他较真的模样险些出神，随后十分乖顺地抬头看黑板。
听不懂！
快要撑不住了，眼皮在打架！
想睡觉！
脑袋像被灌了铅，一点一点往下坠。
时默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歪斜的墨痕。他侧过身，用钢笔帽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
他压低声音，呼出的气息惊起陆迟耳畔，“别睡，听课。”
陆迟猛地惊醒，睫毛扫过泛红的眼尾，假模假样在笔记本上留下一个歪扭的顿号。
“我没睡。”
还在狡辩！
明明看到他都已经磕头。
时默轻笑出声，钢笔帽又轻轻敲在他手背，“嗯，没睡。”
吧嗒
两张热腾腾的煎饼顺着窗口被丢在宋相思的桌上。
上面还夹杂着一张纸条：别被老赖发现。
宋相思顺着窗口的位置探出头，正对上李国强的视线。
李国强猫着腰，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挥手示意她回去听课，自己则偷摸的离开。
本想踢韩旭的椅子，结果没把握好力道，一脚踹在他的后腰，力气之大韩旭差点从椅子上被踹倒。
刚想回头骂她，宋相思急忙眼神示意他往下瞅。
韩旭拿到那份还烫手的煎饼，什么都顾不上，猫着腰藏在桌底咬上一大口。
咬下去咔擦一声，油香在齿间迸发，热气裹着焦香，瞬间将人拽入食欲的漩涡。叶小满戳了戳韩旭的胳膊，“给我来口。”
“你还有脸吃。”
叶小满双手合十，姿态做足，“求求了，就一口。”
“不给，滚！”
嘴上说着不给，胳膊到是诚实，又咬了一大口后十分自然地递给自己的好同桌。
“臭味相投”的人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心思，叶小满咬过后，就将煎饼传给过道的赵东伟。
宋相思埋头咬了两口，指关节轻敲桌面。
陆迟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不吃。”
宋相思又拿胳膊肘去碰陆迟的胳膊。
“他也不吃。”
宋相思咬牙切齿，刻意压着声音，“你还没问呢，怎么知道他不吃。”
“别打扰他学习。”
艹，爱吃不吃，我一人独享。
塞了一大口煎饼进嘴，像是将陆迟那里受的气全部发泄在这张无辜的煎饼上。
似乎有些不死心，刻意发出声音引起时默的注意，见时默转头，宋相思将饼从桌底穿过陆迟身体递给时默。
时默没明白她的意思，但手已经接过她递来的煎饼。
宋相思：“吃啊！”
“啊？”这怎么吃啊？还在上课，老师还在前面讲课。
时默这样的好学生，上课肯定是规规矩矩的，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陆迟告诉他不想吃就不吃。
一张纸条放在课本上，是宋相思写的：老香了，李哥买的，偷摸吃，没事。
也不知是宋相思的眼神太过真挚，还是煎饼的香味太过诱人，时默竟真的俯身咬了一口。
更或者，他不想再做那个墨守陈规的时默。
成为新的自己，需要笨拙的尝试，需要打破所有「本该如此」。
然后去拥抱那个滚烫鲜活的，正在生长的我。
陆迟在时默咬过的地方又咬上一口，这才递给宋相思。
“你不是不吃？”宋相思眼神幽怨，“想吃就说，又不是不给你。”
陆迟不理她。
宋相思刻意模仿陆迟的声音，“他不吃，别打扰他学习。”
啧啧啧
“你不吃还不让别人吃。”
见对方还是不理睬。
后面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就吃！就吃！就吃！气死你。”
“这道题谁来回答一下？”中心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传来。
同学们一个个头低的恨不得埋进桌兜，生怕点到自己的名字。
陆迟：“宋相思说她会。”
有了陆迟这个出头鸟，宋相思的名字从教室的四面八方传来。
“那就宋相思。”
宋相思扭扭捏捏的站起身，看着满黑板点英文字母。
“那个……这个……嗯……我觉得吧……”
“C”
宋相思崇拜地看向时默，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世主，“老师，老师，选C！”
中心老师满意地点点头，“不错，那就上讲台给大家讲解一下吧。”
宋相思：……
“啊？这……那个……”
底下传来尖锐的爆笑声。
宋相思磨磨蹭蹭往前走，赵东伟在底下起哄，“快点啊！别耽误大家时间。”
韩旭：“就是啊！一个人一分钟，班里那么多人，你算算你得耽误我们多长时间。”
赵东伟：“时间就是金钱，浪费我时间你就得还我钱。”
此刻宋相思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攥着粉笔头局促地站在讲台，无从下笔。
看不懂！真的一点都看不懂！
不是数学课吗？怎么都是英文字母？
“快点啊！”
台下的同学还在起哄。
“光顾着吃了吧，老师讲课一点都没听进去。”
宋相思涨红了脸，不是因为做不出数学课而羞愧，而是单纯觉得对不起老师。
同学们在底下做什么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不说不代表自己不知道，对于他这样的老师来说，认真听课是对他的尊重，不听也没关系，是自己讲得不够生动，没办法吸引同学的注意。
“那就让我们的新同学来帮助你吧。”
时默在同学的拥护声中走上讲台。
“新同学叫什么名字？”中心老师满脸慈祥的看着这个新转来的同学。
“时默。”
中心老师拿了支新粉笔，递给新同学，“那就由时默同学来帮助你的同桌吧。”
中心老师看着时默在黑板规规矩矩写下解题过程，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们的新同学不光把饼吃进肚子里，就连知识也吃进脑子里了。”
因为羞愧，时默的耳垂像浸在滚烫的热水里，红得快要渗出血珠。
“做的很好，大家给新同学一点掌声。”
时默在众人的掌声和喝彩中走下讲台，这对他来说，不像鼓励，更像是做错事后的公开处刑。
回到座位的宋相思竖起两根大拇指，“时默，你太棒了！”
可是时默并不开心，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回应对方。
本想害宋相思没想到把时默也给连累了。
“厉害呀！”
时默点点头，随即将陆迟手里的毛驴挂件夺回来，重新挂回书包的拉链，说：“你好好听课，别玩了。”
怎么夸他一句还不开心了？
“那我不会怎么办？一点都看不懂。”
“哪里不会我教你。”
陆迟将课本合上，“从头到尾，一点不会。”
宋相思将那吃剩的半张煎饼塞进桌兜，励志要努力学习。
三分钟后，她的胳膊肘抵在陆迟的胳膊肘，“我跟你说……”
陆迟没理她，因为只要这句话开头，那这一节课都说不到结尾，另一旁时默还在盯着，自己不认真听课，他肯定会真生气。
两人不说话，只是胳膊肘暗暗较劲，抵了一会儿，陆迟突然松劲，宋相思用力太猛，差点栽倒在陆迟怀里，随着倾斜的身体，心也咯噔一下，还好及时稳住身体。
宋相思还不了解他吗。自己要是真的摔倒，他别说扶一下了，别落井下石身体后移，让自己摔在地都是谢天谢地。
真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宋相思一拍桌子，本想跟陆迟大站个三百回合，结果就看到窗外老赖阴鸷的眼神。
宋相思瞬间汗毛倒立。
完了！
要死了！
老赖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冷光。两根指节骨节分明的手指并拢，先是点了点自己深褐色的瞳孔，又缓慢而精准地指向缩在后排的宋相思。
整个教室的空气都在凝固，神情严肃："别以为老师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完了，他该不会误会自己跟陆迟早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