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盈根本没把龙佳昱的半截信息当回事。

平心而论，她喜欢喝啤酒的时候聊聊天，今晚如果他俩在，说不准秦天的注意力可以放在八卦上，而不会骗婚男，这样大家都会开心一点。

然而她也能预想，如果她再去个电话问，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喝点？那边会异口同声地告诉她不要。索性没几秒就打消这个没用的念头，爸爸妈妈和小白，三个人能凑好几场戏，在她心里演个没完。

午夜时分，她从山脚下的小区侧门驶入，一路上经过的所有路灯都在不知疲倦的工作，各家门前的花园，各有各的祥和静谧。唯独自家大门前，只剩一片漆黑，摸黑停好车下来一看，那两盏路灯全坏了，故意和她作对一样。

“嗯？是线路的原因吗？”她打量着它们，口中嘀咕，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两盏路灯串联在一条线上吗？

“你家这么黑，晚上杀个人是不是要几年后才被发现？”秦天也惊讶地张望，心理活动和她大相径庭。

她忽然联想到家里还有一筐事，别说几年，十几年了才摸到边，而且靠偶然撞见和她的推理。

“可能下辈子都不会发现吧。”她丢下这句，掏出钥匙开门。

“别忘了啤酒。”秦天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失恋的人明明是他，结果她倒是对那前男友气性更大，开车回来也全程心不在焉，弄得他跟着提心吊胆，提醒她别超速什么的。

本来喝得也不算多，酒不醉人人自醉，现在也全醒了。

周可盈经过提醒，才绕到后座，摸黑把它们搬出来，走到家门口时又恍然大悟，其实门外是有灯的，她没想到开。

“我和你讲，我新转去的阿灵顿，晚上也是这样。”她随口说着，不过音量随着她进了家门，被压得越来越低。

时间还不算太晚，但住在一层的房门已经紧闭，周维带黄雅心睡觉了，他们明天一早都各有各的工作。她便放弃客厅，昨晚龙佳昱那间客房今日空了，她就把秦天塞进这间。

二人坐在窗台上，易拉罐装的啤酒在面前站了一排。

总算熬到了秦天期待的环节，他迫不及待拎了一瓶打开，泡沫溢出来之前，他连忙喝两口接住。过去的两年，他们俩时常有这种机会，周可盈不那么喜欢酒局，有的时候倒是喜欢酒。

“对了，刚刚忘了问你。”周可盈满脑子明晚周文韬回家后的计划，“你这两天不回杭州了对吧？”

“是的。”他点点头，从她脸上看到了为难，原先商定的是今晚在她家住，明天白天直接送他走，“我再定几天酒店。”

“不用，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连忙制止了他，露出笑意，“突然想到问问而已，我妈也不会介意的，她喜欢热闹，不然我家不会有这么多客房，你看楼下不也住了两个。”

秦天点了头，这点他是相信的，只是周可盈还是很可疑，一会儿魂不守舍，一会儿又好像挺开心。

他灵光一闪，好像推测出了答案，难不成和自己一样，失恋了？

他懒得拐弯磨脚，但又怕不小心戳到点上，于是循序渐进地问，“哎，这会儿美国白天了，你不去和我那半个老乡联系联系？”

只可惜这灵光闪歪了，周可盈心中千头万绪，排在前面的根本不是这件事，随口应付：“这两天他忙。刚好和你玩啊。”

“忙？”秦天准备继续喝两口的，忽然又把那易拉罐放在窗台上，腿还盘着，上半身则忽然坐直，“不是都放暑假了么，还有什么要忙的？难不成他也进什么课题组了？和梁老师一样？”

“那倒没有。”她懒得从头讲起，挑两句重点一笔带过，“家里有点事，妈妈要来美国了，住新泽西，布置新家什么的。”

“布置新家？”秦天的语气中充满质疑，就像面对向警察撒什么低级谎的罪犯，警察懒得费工夫，只想当场拆穿，“我们也不是没经历过刚到美国的时候，买家具拼家具那点事，还能一干好几天吗？中间不需要休息的？打个视频聊聊天，能浪费几分钟呢？”

周可盈皱皱眉，以为眼前几瓶酒里都会兑上对于骗婚男的谩骂，怎么会莫名其妙把什么都没做的安舒拉出来挡枪？想也没想，嘴里自动蹦出维护他的话：“如果有家长在，就一下也不敢和你联系，那就更要小心了。”

她没听明白，随口问道：“小心什么？”

秦天自以为找到了问题症结，小周总和他一样，单纯的小白兔碰上老谋深算心机男，最后一定会被耍的团团转。他也当真是为她好，虽然方向歪得离谱。

“小心他是短择啊。长择对象不会这样的。”他说得振振有词，周可盈想提醒他小点声，楼下没什么烦恼的人还在睡大觉，别让他们这点破事打扰到人家。

可她听到两个新名词，一下懵了，来不及说话，只顾专心推测是什么意思。

秦天把刚喝完的易拉罐捏憋，“你想啊，你刚刚和我说，周总回来也没关系的，我可以多在你家蹭两天。”

“那是当然。”

“因为我一直和你是好朋友，周总可以认识我。如果是佳昱的某条鱼，她会带回家给龙总见到吗？”

周可盈疯狂摇头，“她藏还来不及呢。”

说完这话，没等秦天接话，她心里先咯噔一声。

秦天见到她的表情短短数秒内由疑惑变为惊讶，最后平静下来全是严肃，意识到她一点就透。

以为她会像他一样，拉着对方分析更多细节，却见她终于开了一罐面前的啤酒，喝了没两口又放下，眼神闪躲地看向窗外那两盏灭了的灯，飘出一句：“算了，不管他了，我也没那么患得患失。”

她说的是一直以来理想中的状态，实际上直到今晚之前，她都能做到秉持这个心态。

可过了两小时，听秦天倒完垃圾，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护肤躺回床上，睡前看了眼手机，确实没有向以往一样收到一些闲聊的信息。

她开始重新回顾秦天那些不着边际，又好像不无道理的话。

不算失眠，可确实握着手机瞎想了好久，搜索了什么是长择短择，知道了她从没听过的词是什么意思。还好回家后喝了点，醉意和困意让她跌进梦乡。

第二天破天荒起晚了，周维去上班，黄雅心约了个学生面谈文书的头脑风暴环节，所以只剩秦天陪她吃华姨做的饭，陪她打游戏。

也是因为秦天在这，她改了主意不去接周文韬，而是按她说的，由下班的周维把她带回家。

她演技还挺好的，这一整晚是其乐融融的亲友聚会，压下了对爸妈关系的疑惑，也假装没发生安舒从微信聊天中消失这件事。

直到又过了一天，周文韬直接告诉她，晚上带你去爸爸的家里吃饭，这趟只回来几天。

之所以跑到这个家，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香山那房子里人太多了。

周可盈倒觉得这个家挺特别的，对这房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四五年前最后一次来，可进了门才知道，这就像是换了个主人，和她上次见到的毫不相干。

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走路都能到故宫的地段，她爸却不知道发什么疯，专门腾出一间卧室，堆了一整屋的健身器材。打眼一看，比什么五星级酒店的健身房齐全多了，绝对不是业余打发两下的。

周建宇也没想到从来不健身，体育中考都不去参加的女儿怎么会对这个房间最感兴趣，所以她来之前，窗台上的那堆杂物他一样也没收。现在他站在她身后的走廊里，冲过去在她眼皮子底下藏，显然也来不及了。

尤其是当周可盈的眼神落在窗台上，久久不离开时，他只能赶紧说出那句苍白的话：“先吃饭吧，吃完再来看。”

周可盈知道他根本没做好，事实上周文韬为了避开晚高峰，半下午就带她出了门，此时周文韬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水果，她也因此推断出，妈妈是这里的常客。

意料之中，周可盈并未理会周建宇的邀请，而是直截了当指了指窗台，表情似笑非笑。“那么多毛巾啊，不全是你的吧？”

周可盈数了数，一共有五条，叠得整整齐齐，她又开始拿酒店作比较，两人间的套房都不会一样的大小准备这么多。

“有的时候，朋友也来。”周建宇避重就轻，“我这里东西全啊，他们也省得去健身房了。”

客厅的方向突然传来茶几桌腿被踢的声音，均匀而有规律，连着三声。

周文韬起了身，有走过来替他坦白的冲动，终于还是忍住了，还是留给他自己来吧。

她原本可以昨晚就把周可盈叫到房间说的，但她很想给他们父女一个沟通的机会，所以拖到了今天，最好今晚一口气解决完，这样虽然这个家已经不是家了，他们仍然有点交集，仍然可以一起做计划，这些计划也好往后推进。

只是周建宇令她失望，她制造声音来提醒，周建宇却没了下文。

周可盈倒有她的风范，一秒钟也不耽搁，站在这小“健身房”门口就问：“哪个朋友？小白吗？是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