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慢。”

许肆刚回实验室就听见傅行简评价到。他视线先是落到许肆脸上，然后下移到她手里的资料和盒子。

“那是什么？”

许肆把纸张和盒子拿去用灯照着消毒，等仪器确认消杀完成，才把资料拿给傅行简。“这盒子是我的快递。路上遇见严云霆，他给我的。”

“难怪比我预想得慢。”傅行简接过资料，细看起来。

“你做什么事情都喜欢预想吗？”那岂不是很容易变得狂躁，不可能每件事都根据预判得发生吧。许肆觉得面前这人确实奇怪。

“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只是有的人比较好懂，适合观察。”傅行简的话听起来意有所指。

“你一定选错观察对象了。”她可没那么好观察，傅行简分明每次都在她身上吃亏。许肆不理解傅行简的脑回路。

傅行简没再说什么，以一个让许肆不爽的笑容结束对话，专注浏览文献。

许肆见他在忙正事，也不打扰，走到一边去研究箱子。她拍张照给隋星来，再发一句消息，“东西收到了。”

“那就好，密码是宿舍号。”隋星来很快发来一句消息。

许肆拨正密码，打开盒子，丝绒缀细闪的盒子，摆放着一条黑宝石项链。原本以为平时在手机上什么珠宝都见过，她本来也是干这行的，刷到各种奢侈珠宝不计其数，不应该惊讶的。

但是亲眼看见的时候，还是会被震撼到心都在颤抖。它是黑暗深沉的，却并不会黯然失色，如夜幕般闪烁。

“厚礼啊。”

许肆下意识关上盒子，才发现傅行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旁边。见许肆看向他，傅行简侧身去拿里面的资料，“别误会，只是想拿东西结果看见了而已。”

“你对这个也有研究？”许肆狐疑，印象里这些钻研领域的天才都不应该不知世事啊。

“看一眼就明白的东西不需要研究。这条项链，大概抵我一个季度的薪水。”傅行简拿着资料回到实验台。

……那他季薪还挺高的。

许肆店铺生意不好的时候，一个季度纯利润不一定有十几万。

既然打开看过，许肆就拍照给隋星来，“实物很惊艳，谢谢。”

她信息回得像人机，但头一次收到这种礼物，语言贫瘠到根本来不及给她组合出一句得体的话，只能笨拙地拍照反馈。

“本来想买你头像的黑曜石，但觉得不够贵重，所以选择这条项链，希望我这么做你能开心。”隋星来回了一大段话。

“任何人遇见这种情况都会开心的。”有人非要用十几万给你赔礼道歉，怎么拒绝都不行，谁会不开心？

“只要你高兴就够了。”隋星来这句话让许肆手足无措。

她不由得再次感慨，明星说话果然能讨人开心，这就是情商吧。面对这句话，许肆不知道回什么合适，回肯定语气好像自己很自大，回否定语气，又有点不识好歹。

“过来帮我看着时间。”傅行简敲了一下桌子。

许肆放下手机，快步走到仪器面前，“三分钟计时，如果归零就按绿色按钮停止。”傅行简交代完，到电脑面前坐下分析图像。

许肆站在仪器面前，如临大敌。

“你不用站那里守着就好像它马上会爆炸一样，时间到了关掉就行。”

许肆抬头正想问傅行简怎么背对她还能看见她在干嘛，就发现坐着的傅行简调整着桌上的镜子，她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表情的疑惑显而易见。

有够闲。

傅行简还挺会一心多用的。

许肆收回视线，跟着显示屏数倒计时。

数着数着，心跳声追了上来，耳边鼓噪地循环播放。

她节奏乱了，有点烦躁。有什么东西在打破她的屏障，想要挤入她自洽的生活圈。

她不想同意。

许肆在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就果断按下按钮，仪器短促地出声就被立刻掐断。

“好了。”

这种打扰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许肆在心底安抚自己。

她像一面湖泊，一点点风吹草动，一片落叶，都能掀起涟漪。她时常旁观这些涟漪，会平静下来的，会恢复原状的。她一遍遍提醒自己。

他人一点不经意地举动，将引发她的一场撼动。

这不应该。

就像隋星来，如果她没告诉隋星来可以申请离开留置区，她就已经无法和隋星来共处一个屋檐下。

她无法心平气和地把一个随手送十几万的帅哥当成陌生人相处。就只能想办法让他离开自己身边，这样他们的差距就可以回到以前。

室友关系送十几万太过超乎寻常，过于暧昧，可一个大明星给十几万封口费就正常多了。他和她应该分开，再靠近的话，她就会被动摇。

傅行简也是。

说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话惹她生气还好，但最近总是在用视线观察她。她知道那些视线里什么都没有，但他高度关注她的动向，试图引发她的一系列情绪。

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他存在于她的生存范围内，近距离的。

大家都很没有边界感，难道是在玩贪吃蛇吗？在其他蛇身边打圈盘旋，直到把其他蛇撞得粉身碎骨再慢慢吃掉对方的部分。

许肆警惕于这种距离。

她起先答应傅行简做助理，是看傅行简实在是不太懂人情世故，很会气人，对人类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现在看来，她好像引起这个人的兴趣。

失策。

她太容易被人撼动了，几句好听的话，一个荒唐的厚礼，一个漫不经心地动作，几个眼神。

许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在想自己为何如此轻易地被别人牵动情绪。

归根结底，她还是没从艾鸢身上学到教训，她依然渴望和他人构建亲密的关系。

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像飞鸟的翅膀。

“你今天很容易走神。”傅行简拿着记录数据的本子。

“可能是不懂这些，所以无聊就胡思乱想，”许肆没和傅行简对视，目光移到旁边，“我会尽快调整状态的。”

“因为礼物吧，”傅行简给出不同看法，“的确这价值很容易让人迷失。”他当初年少的时候，面对高校给的奖学金在择校时也犹豫过呢。

“你猜错了，”许肆声音有些艰涩，这条项链的主人已经被她想办法移出生活范围了，所以——“不是因为这条项链。”

“单纯是我喜欢走神而已。”许肆抬头对视傅行简。

“那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走神了。”傅行简略微有点不爽地皱眉。

以他记忆里许肆的人际关系，他能排除她大学里的所有人给她送这项链的可能性。同时家庭情况来看，也不可能。

新认识的，现在能眼也不眨送十几万的人选，傅行简很容易就知道礼物来自于谁——偶尔都能听见几位女员工感慨容貌的隋星来，那位和许肆共住的男明星。

傅行简对这职业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有些诧异一个公众明星居然会私底下送给一个素人这么贵的东西？公关没意见吗？

而且。

为什么他和眼前许肆的关系就恶劣到这种地步，他几句话就能引来许肆发火动手，他不说话只是观测，又敏锐感知到许肆讨厌他的视线。

她都不愿意和他有视线接触，避之不及。

这种性格居然愿意收下另一位相识不久的男性赠送的昂贵礼物，足以证明他们很好。

傅行简毫不怀疑自己说要送礼物，许肆一定马上开口拒收，不管他送什么。

同样都是留置区认识的，他和隋星来差别很大吗？

容貌应该是半斤八两才对。虽然隋星来容貌很是耀眼，但他这种容貌应该也会得到智性恋的青睐。

身材的话，隋星来会跳舞，他也会健身。家庭情况，他这边倒是有资料显示隋星来家世显赫但家庭复杂，他家就三口人，家资同样不错。

他还和许肆同校，算名义学长，按理来说他应该和许肆更亲近才对。

傅行简分析不出来自己的劣势在哪，只能得出许肆是视觉动物。他容貌的确输给隋星来一点。

毫不知情自己被定义为视觉动物的许肆，见傅行简在严肃思考什么，也不出声打扰，而是安静在一边坐下。

实验室就此安静。

直到乔言心急匆匆冲过来隔着玻璃大喊。

“傅行简，严云霆感染了！！”

“什么？！”傅行简和许肆一同出声。

许肆是真的诧异，她从严云霆手里拿过快递的时候，严云霆不是还好好的吗？还有心情调侃她。

“我在付迟辛和艾鸢病房里的时候，艾鸢排斥异性出现在周围，无预兆攻击我，然后严云霆路过救我，被艾鸢抓伤了。”

哪怕还没有病发，那也是百分百能确定感染的事实。

“都怪我，要是我不呼救的话，严云霆就不会冲进来救我了。”乔言心的表情非常愧疚。

“这不怪你。”许肆飞快找出防护服递给傅行简。

“你…”傅行简愣了一秒，穿好手里的防护用具，“你应该拦着我。”

“拦住你，你就不去吗？”许肆不相信。

傅行简再怎么看上去冷淡不通人性，他和严云霆也是有深厚交情的。他找她当助理的时候，严云霆就堵在门口。

后面严云霆当面和她说，在傅行简那里受气可以来找他。现在严云霆感染，她没觉得自己能拦得住傅行简。

“严云霆被安置在哪里？”傅行简抬头看着乔言心。

“刚刚才抓伤的，所以、还在付迟辛的房间、里。”乔言心说几个字就要哽咽一下。

“那应该有玻璃隔断。”许肆想了想那个房间。

“嗯，走。”傅行简连纸笔都忘记带，直接绕开乔言心从另一边门口走。

许肆随便拿了一叠纸和笔，关好实验室就追上去。

乔言心看见他们从旁边的门口走出，消失在视野里，啜泣声逐渐停止。

已经关灯的实验室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亮起。

不一会玻璃门被推开，白炽灯重新亮起，再次熄灭。

房间里只剩下绿灯，就好像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