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长洲从昏迷中清醒时,就见到叶如愿站在床边看着他。
他下意识地想坐起来,被叶如愿连忙按住:“没事没事,你俩都没事,别担心。”
步长洲顾不上别的,一把抓住叶如愿手腕,急促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听我说,”叶如愿被他带得神色也紧张起来,“有人想要利用这次实验对你进行精神操控,就像‘解密人’在演唱会上操控炼狱生物那样。老陈发现之后,代替你转移到了你体内。但是谢老师已经提前把实验用的炼狱生物换掉了,所以你俩都没事。”
步长洲抬起手臂,才发现自己仍在陈沙白身体里。
他努力侧过头,看到身边那张手术台已经空空如也:“陈沙白人呢?”
“他先跑了,”叶如愿开始撒谎,她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心里直打鼓,“他觉得继续待在中心有危险,所以第一时间离开了中心。他希望你也赶紧离开跟他会合,我就是专门等在这里送你的。”
叶如愿平常待人真诚,步长洲不疑有他,听见陈沙白走了,便松了口气:“好,那我们也赶紧走吧。”
“嗯。”叶如愿下意识地用手梳了把头发。
她今天披散着一头栗色卷发,长发遮住耳朵,也挡住了塞在耳中的耳机。
此刻耳机中,陈沙白正用步长洲的嗓音说着话:“你们直接走就行,我提要求说,想要我留下就必须送‘陈沙白’走,上面同意了。”
半小时后,叶如愿带步长洲坐上了谢天健的车。
叶如愿自己没车,谢天健把车钥匙给了她。
叶如愿开着车缓缓驶出侧管中心大门。
她僵硬地握着方向盘,死死盯着前方,不敢看副驾的步长洲。
一想到待会儿要发生什么,她就紧张得手心冒汗。
叶如愿设置了去海潮大学的导航,但她也不是非要去海大,只是要离侧管中心尽可能远。
虽然车开在路上,但叶如愿还没想好到底要停在哪里。
陈沙白一句“随机应变”,留叶如愿独自发愁,她真的不擅长随机应变啊!
偏偏步长洲还要问:“陈沙白这次怎么这么爽快就走了?”
“这个嘛,老陈说他自有安排,我也不知道他想怎么样。”叶如愿不擅长撒谎,生怕自己不小心讲出什么漏洞,干脆把解释权全抛给陈沙白。
步长洲皮笑肉不笑地:“这小子又在动什么坏心思。”
叶如愿心说,确实坏,自己置身事外,让她来面对步长洲的怒火,太坏了!
车厢里时间好像被拉得无比漫长,叶如愿感觉自己开了老半天,一看手机,才过去几分钟。
好不容易,导航提示已经接近海潮大学了。
叶如愿坐立不安了一路,也没想出比海大更合适的地点,便停在了校门口不远处。
步长洲想开门下车,叶如愿连忙叫住:“等等。”
步长洲转过头:“嗯?”
叶如愿低下眼帘不敢对上步长洲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暗暗握拳给自己鼓劲,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哥,实在对不起。”
步长洲瞬间意识到不对,脸色骤冷:“什么意思?”
“其实老陈他还在中心,他……”
话还没说完,步长洲大力抓住叶如愿肩膀,表情近乎失控:“陈沙白还在中心?!”
叶如愿整个人一缩,勉强挤出声音:“嗯……”
“他安排你骗我,就为了把我送走?”
“对……”
步长洲急促地呼吸着,按住叶如愿肩膀的手微微发抖:“让我联系上陈沙白,就现在,马上!”
叶如愿手足无措,脑子里准备好的话术好像突然清空了,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这时,耳机里陈沙白出声了:“我来和他说。”
叶如愿如蒙大赦,颤颤巍巍地取下耳机:“对面就是。”
步长洲夺过耳机塞进耳中:“你什么意思?!”
陈沙白不理会步长洲的质问,镇定道:“你不能回来,步长洲。你不回中心,我才能一直扮演你,如果你回中心闹事,我就会被拆穿,也就会有危险。”
步长洲一字一顿,每一个字滚烫如在火中灼烧:“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沙白正在宿舍里,他作为“步长洲”,直接继承了原来为自己安排的宿舍。
他斜倚窗台,指尖轻轻按着耳机:“我有预感,这一次我已经前所未有地接近真相了。”
正是黄昏,霞光从玻璃窗射入,洒落在陈沙白脊背,将他的脸庞埋在阴影中。
“步长洲,恶劣的生长环境没有杀死我,他人的恶意没有杀死我,重要之人的离开没有杀死我,悲伤与绝望没有杀死我。
“所以,请你相信我。相信我依然有能力捍卫正义、选择善良。
“我向你承诺,我会带着胜利回来见你。”
步长洲颓坐在车座上,久久无言。
叶如愿不知道陈沙白说了些什么,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步长洲喃喃:“看来我是拦不住你了。”
“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你拦不住我。”
步长洲摘下耳机,丢回给叶如愿。
叶如愿慌忙接住,问:“咱们接下来……?”
步长洲推开车门:“陈沙白给你的任务就是把我送离侧管中心吧,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
叶如愿:“哎?”
“放心,我不会回中心的,”步长洲已经径自下车,转身看了叶如愿一眼,“你回去吧。”
叶如愿愣愣地看着步长洲越走越远。
耳机里,陈沙白始终没有给出指令。
叶如愿目送着步长洲越过海潮大学的校门,越过一群群学生,消失在了人行道尽头。
好一会儿,叶如愿才如梦初醒:“老陈,他……”
“只要他不回中心,我不干涉他的举动,”陈沙白简短道,“你回来吧。”
陈沙白轻轻摘下耳机,双唇无意识地抿成一线。
果然,连相处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陈沙白静静地离开窗户,坐到书桌前。
面前摊着一张白纸,他拿起水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在名字和名字之间连线。
一边写,一边想。
首先是这次实验。他需要知道,究竟是谁想操控步长洲?
赵秋洁提供了有问题的炼狱生物,她可能是主谋,也可能是与人合作,或受人指使。
再往前想,步长洲意识的存在,都有哪些人知情?
首先,是谢天健和叶如愿。
再然后,是练雨红猜中了,并前来求证。
这之后,步长洲的复活实验推进,侧面研究所里差不多都知道了。
信息在中心内扩散到什么程度,陈沙白并不了解,但他知道不可能瞒过杨致兴,其他部门也可能听到了风声。
这么多人里,除了杨致兴,其他人确实看不出有杀死步长洲的动机。
但杀死和操控是两回事。三年前事件的主谋,和这次意图操控步长洲的主谋,未必是同一人。
侧管中心的任意一位高层,都有可能出于个人利益等各种理由,试图操控这位特级精神净化天赋者。
在众多名字之下,陈沙白写下了“许洛珊”。
步长洲的复活能这么快成功,全靠许洛珊提供了研究成果。
刚发现工坊时陈沙白就很怀疑,现在他更加肯定,许洛珊就是主动送出工坊及研究记录,以推动操控步长洲的实验。
许洛珊作为科研人员,既参与了操控步长洲的实验,又参与了“解密人”袭击演唱会的事件。
许洛珊自称“臭传话的”,她是否曾负责沟通“解密人”和赵秋洁等实验参与者?又或者,这两拨人本身就是一起的?
换句话说,赵秋洁等人,会不会是“解密人”安插在侧管中心的内鬼?
这一系列疑问都是猜测,陈沙白在纸上打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然后,是那个代号“蔷薇”的精神控制天赋者。
白纸最下方剩了最后一片空白,陈沙白写下“蔷薇”二字。
假设陈沙白的推测全部正确,炼狱生物融合的是“蔷薇”的基因,三年前暗杀步长洲的也是她和白姝。
这样看的话,既然执行者是同一个,那么两件事是同一势力所为的可能性更高。
“蔷薇”在这些事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听从赵秋洁等人安排的手下吗?
可是在炼狱侧面内,她明明可以让白姝只把自己运到山谷另一边,但她却将陈沙白击落至炼狱生物河里,分明是在下杀手。
要是当时他们真的死了,那还怎么操控步长洲?还是说,因为没法杀死步长洲,才转而决定操控他?
另外,从当时和“蔷薇”的简短交流来看,她是个非常情绪化的人,并且仇恨侧管中心。
如果下次遇到,陈沙白更希望有空间能跟她好好聊聊。
把目前掌握的信息梳理一遍,陈沙白吐了口气,放下笔,注视着白纸上描画凌乱的黑线。
三年前的事,这几天发生的诸多事件,冥冥之中似乎都有着内在联系。
陈沙白觉得,在侧管中心之内应该有着一股势力,而不仅仅是某个人,他们手眼通天,暗中操作,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还可能与刚刚露面的“解密人”有联系。
现在的侧管中心,没有人可以让陈沙白报以百分之百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