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长洲走进一片停车场，找到一辆银色小轿车，拉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
驾驶座坐着谢天健。
“来了？”谢天健递给步长洲一瓶水。
步长洲接过，顺手放在旁边，关上车门：“陈沙白怎么样了？”
谢天健斟酌了一下，决定不描述得太详细：“陈沙白认为在中心内有一股势力想要对你不利，他现在以你的身份待在中心，以静制动，尝试找出意图操控你的人。”
“中心对他是什么态度？”
“暂时没有明确的态度，双方都在试探，需要再观望一段时间。”
“唔……”步长洲沉吟半晌，“能保证他的安全吗？”
谢天健觉得他在开玩笑：“怎么可能保证安全？不过陈沙白人还是挺靠谱的，我选择相信他，也希望你可以相信他。”
步长洲没有回话，他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担忧，偏偏他只能坐在这里，连他所担忧之人的面都见不上。
谢天健又问：“你现在是什么想法？怎么想陈沙白的？”
步长洲反问：“陈沙白是怎么想我的？他有和你说过吗？”
谢天健想了想说：“他说不想再和你起冲突了。”
“是吗……”步长洲微微垂着头，“也许现在的我在他眼里只是拖累吧。”
“我只懂科学问题。”谢天健一如既往地严肃，他无论谈起什么话题，都像探讨学术问题一样认真：“意识转移实验过程中，陈沙白临时起意，取代你进入你的身体。我不相信你当时没有抵抗。”
“我确实抵抗了，但没有成功。”步长洲说。
谢天健：“是吧，你也知道你是特级精神天赋，只有他的情感极其强烈时，才能动摇你的控制。而完全压制住你，在我看来，那原本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可是陈沙白做到了。所以说，你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车厢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谢天健没再开口，他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步长洲弓着背，双肘撑在膝上，十指深深插进头发，像被术法定住般一动不动。
良久，步长洲长长叹出一口气：“我让他失望了。”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谢天健继续追问。
“我不知道。”步长洲哑声说。
仿佛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没关系，你现在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想。”谢天健像是在安慰。
步长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谢天健车子的。
他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脑子里乱哄哄回响着谢天健的话。
“可是陈沙白做到了。”
“你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意识离开自己身体的过程中，陈沙白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明明我已经不是他心目中的那个队长了。
明明我已经让他失望，让他不惜与我为敌……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
一阵嘈杂人声惊醒了步长洲。
他定睛一看，只见前方十字路口车流混乱，路口中心似乎有什么模糊的东西……
步长洲猛地怔住，那是一条夹缝！
此刻，那条夹缝正发生着步长洲从未见过的变化。
不断有炼狱生物从模糊白光中冒出，落在地上，开始向四周挪动！
步长洲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炼狱生物会主动爬出夹缝。
他赶紧给谢天健打电话：“喂，你走远了吗？”
“怎么了？”
步长洲把自己见到的景象描述一遍。
谢天健在电话那头很大地“啊？”了一声，随后说：“知道了，我马上回来，报告中心！”
电话被谢天健迅速挂断。
步长洲看着夹缝，旁边不明所以的车辆纷纷掉头躲避，转眼间路口便堵得水泄不通。
最早出来的炼狱生物开始爬上车身，步长洲看到许多人从车里冲出来四散而逃，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撕扯着他的耳膜。
混乱之中，只有步长洲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他该走了，他想，无论是作为步长洲还是“陈沙白”，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及时通知到谢天健，他已经够意思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没有转身离开。
有个女人向他冲过来，擦肩而过时穿着高跟鞋的脚踝不慎一扭，狠狠撞到了步长洲肩膀。
步长洲没什么反应，倒是女人吓得叫出了声，但也来不及多看一眼，就继续狂奔而去。
炼狱生物还在从夹缝中涌出，数量越来越多，扩散得越来越远，有些直接弹跳到半空，向人群中扑去。
有的击中了人的后脑勺，被袭击的人在剧痛中惊恐万分，拼命甩头想摆脱这滩诡异的黏液，却怎么都甩不掉。
无头苍蝇般的奔逃中，不少人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而身后的炼狱生物还在不断逼近。
步长洲看到一个小男孩趴在路中间，一只炼狱生物已经追上他，很快攀上了他的小腿，小男孩痛得哇哇大哭起来。
这样下去，被侵蚀到的普通人精神必然受损，甚至有生命危险。
步长洲无意识地握着拳头，咬了咬牙，往前走了一步。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海大食堂，他和陈沙白倚在门边，烈阳高照，人潮熙攘。
陈沙白说：“本可以解决的难题，却因为我的缺席而走向坏的结果，如果发生这种事，我会很难原谅自己。”
步长洲自嘲地笑了。
谁不是呢。
……真是没办法。
他的旧怀表还挂在这具属于陈沙白的身体上。
步长洲掏出怀表，挑开表盖，在心里默数。
三，二，一。
当“一”数完的时候，整个路口的炼狱生物突然全体僵住。
紧接着，它们剧烈挣扎起来，如同沸水般翻滚着，在挣扎中不断收缩，最后，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目睹了这一切的人群停止了尖叫奔跑，逐渐停滞下来，愣愣地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的炼狱生物又开始从夹缝中渗出，步长洲忍无可忍，大步向夹缝走去。
路过摔倒的小男孩时，他随手将男孩扶了起来。
幸好男孩还能站住，他盛满泪水的大眼睛呆呆望着步长洲。
步长洲没有多管他，继续往前走去，弄死新出现的炼狱生物后，径直踏入夹缝。
再次睁眼，面前是熟悉的炼狱侧面，和不熟悉的恐怖场景——
数不清的炼狱生物从远处蹒跚蠕动而来，从近处地面冒出来，都在向夹缝聚集！
步长洲再次举起怀表，意念用力，汪洋大海般的黑色黏液一扫而空。
可算是清净了。
步长洲往四周望去，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他立刻发现远处有几个人影。
很显然，夹缝是人工生成的，炼狱生物的异常举动是被人刻意引导的结果。
难道又是那个“解密人”？
步长洲这回是真的没有兴趣深究了，他知道对方也看到了自己，就杵在夹缝口跟他们对望。
距离太远，双方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那几个人似乎胆子比较小，被步长洲刚才的一键清场吓到了，开始往远处后退。
地面上新出现的炼狱生物逐渐减少，随着那几人彻底消失在步长洲视线里，夹缝的光芒也开始渐渐黯淡。
步长洲早就准备好，当即跨入夹缝，正好在夹缝消失前回到了现实。
路口还是一片混乱，时间没过多久，谢天健都还没赶到。
步长洲还想趁乱走掉，但是他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已经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有人想上来攀谈，步长洲疾步前行理都不理，他现在既不想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刚才那几下的消耗还是挺大的。
他靠着一脸肃杀之气逼退了试图接近的所有人，从路口迅速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