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沙白坐在SUV后排，车子在炼狱侧面中慢速行进。

研究所已经掌握了定位洞窟的方法，这一次不用他来指挥。

谢天健声称“步长洲”意识刚刚回归身体，需要充分休息，给了他一个不使用天赋的理由。

因此，陈沙白这趟只需要负责进入洞窟，去取红血。

当然，没有了步长洲的存在，陈沙白已经无法再进洞窟了。

所以他根本没打算让这趟旅程走到终点，无论是否发现“测试”的痕迹，他都会在到达洞窟前搅乱行程。

驾驶座上的男人叫郭述，副驾驶上的女人叫李昕钰，这两人就是陪同陈沙白前往洞窟的侧面研究所研究员。

陈沙白已经拜托谢天健了解过这两人的信息，他们俩分属两个不同的实验室，参与的研究和炼狱生物不能说联系紧密，只能说毫无关系。

这样一来，此次行程目的不纯的概率又高了不少。

陈沙白开着车窗，装作闲适地吹着风发呆，实则始终留意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上次被“蔷薇”和白姝伏击是在进入侧面后的第一天，因此他早早就提高了警惕。

几个小时后，车子第一次靠近了侧面内的崎岖地形。

左前方地势逐渐抬高，形成一条长长的断崖。

如果有人埋伏在崖顶，在下面应该是看不到的。

郭述向右微打方向盘，准备从崖底绕过去。

陈沙白注意到，李昕钰手上不知何时拿起了一面化妆镜。

陈沙白用余光努力观察，见她始终没放下镜子，而且时不时微微调整镜子的角度。

她是在透过镜子观察陈沙白！

“测试”已经开始了吗？

她在观察陈沙白是否成功被操控？

车已经开到了断崖下方。

这里没有炼狱生物捣乱，表面上，一切都十分平静。

陈沙白装作对这堵突兀的崖壁很感兴趣，探头往外看去。

这片区域地形其实并不复杂，三个方向都是平原，只有左边的陡崖可以作为掩体。

陈沙白思忖片刻，决定赌一把。

“不对，那上边好像有人！”陈沙白大声喊道。

李昕钰吃惊地回头看了陈沙白一眼，郭述也下意识回过头，但他毕竟在开车，马上又把头转了回去。

从这两人的反应来看，陈沙白更确信自己赌对了。

他催促道：“快上去看看，是不是普通人被困住了！”

郭述并没有踩刹车，语气十分犹疑：“我们这趟任务并不是……”

陈沙白不容置疑地打断：“那上面可能有误入侧面的普通人，你听不懂吗？救人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你首先是侧管中心的一员，侧管中心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郭述和李昕钰没有任何理由反驳。

郭述没办法，只好驱车掉头，回到断崖的起点，往山坡上开去。

随着车逐渐上到坡顶，陈沙白终于看见了——那里真的有人影，而且是两个！

他生怕人跑了，装作心急如焚地继续催：“快快快，真的有人在那！”

那两人看到车子开过来，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逃跑，可能没意识到现在的局面不在他们这伙人掌控之中。

车越开越近，陈沙白看清了，那是两个女人。

他认出来了，其中一个正是白姝。

与档案中年轻靓丽的照片相比，白姝微微驼着背，长发散乱，面颊略微凹陷，整个人似乎没什么精神，表情空白地站在那里。

另一个女人戴着灰色面罩，整张脸完全遮住，只在眼睛处开了条缝。

应该就是“蔷薇”没跑了。

车上三人都没有被精神控制，看来蔷薇的天赋的确无法由她自己控制，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阻挡。

那么戴着面罩应该才是她的日常习惯。

郭述把车停在了两个女人前方不远处，没有靠得太近。

车停稳后，他和李昕钰第一时间都没动。

显然他们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接愣住了。

陈沙白不管他们，赶紧开门下车，跑向蔷薇和白姝。

现在是纯粹赌运气的时刻，在蔷薇看来她控制不了“步长洲”，所以她没有必要摘下面罩，硬控自己同伴。

但只要蔷薇突然手贱一掀面罩，局面对陈沙白而言就是无可挽回。

两个女人大概也没想到只有陈沙白一个人下来，显得有些茫然，搞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陈沙白跑到一个能说话的距离，压低声音疾呼：“蔷薇！”

被准确叫出代号，蔷薇瞪大了眼睛，虽然看不见她整张脸，但她显然愣住了。

“救救我！”陈沙白快步走近，急切地抓住蔷薇手臂，开始胡言乱语：“他们想要我死，只有你能救我了！”

蔷薇甩开陈沙白的手，一旁白姝瞬间抬起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戒备地紧盯陈沙白。

陈沙白还记得，档案上写着白姝的天赋媒介是手套。

“你什么意思？”蔷薇略显怒色。

陈沙白满脸真挚：“这件事情和你以为的不太一样，你知道我是谁，你们以为只是你们在利用我，其实中心也在利用我调查你们，我是来求救的，也是来提醒你们的！我不想成为任何一方的牺牲品，我相信你也是，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来找你！”

蔷薇眯起眼睛：“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的真实身份还没有暴露，但你身边这位白姝小姐就不是了，”陈沙白冲白姝一摊手，“中心已经盯上你们了，你们现在随时可能面临危险。”

听到同伴的真名，蔷薇眼神一下子变了，陈沙白几乎能透过面罩看到她阴沉如水的面庞。

似乎真正感受到威胁，她明显有些动摇起来。

陈沙白听到了脚步声，郭述和李昕钰正向这边走来，他的时间不多了。

“现在相信了吧？带我走，离开这里！”陈沙白目光灼灼，“给我空间和你们单独聊聊，我可以解答你的疑问，可以帮你完成你做不到的事情，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越是和蔷薇接触，陈沙白越是觉得她很有自己的主意。

无论她缘何理由袭击陈沙白、操控“步长洲”，她都不是一个只会听从指令的小角色，她可以出于自己的考量而做出不同的决策。

蔷薇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问：“你想怎么做？”

陈沙白立刻说：“你这边能交代就行。如果你无所谓，那就绑架我。”

蔷薇会意，她转向白姝，指着陈沙白言简意赅地下指令：“砸晕他。”

白姝抬手，地面传来崩裂的声音，片片碎石升至半空。

陈沙白这时才发现白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非常空洞，给人一种奇异的吊诡感。

就好像她只是个木偶，机械地听从指令而动。

暂时来不及多想，陈沙白转过身，朝走来的郭述和李昕钰伸出手，仿佛在求救——

接着一块石头狠狠砸中了他后脑勺。

白姝这一下可没省力气，说砸晕就是冲着砸晕去的。

陈沙白只觉眼前一黑，连装晕的机会都没有，结结实实地昏了过去。

再睁眼时，陈沙白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炼狱侧面的地面躺上去有种诡异的柔软，还带着温度，有时让人怀疑这整片大地都是某种活物。

陈沙白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醒了。”

他偏过头，看到白姝站在旁边指着他。

他才反应过来这是白姝的声音，他还是头一次听到白姝开口说话。

陈沙白努力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发现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

砸得可真够狠呐……

蔷薇闻言走过来，用毫无同情心的冷漠语气说：“醒了？那就起来，让我听听你能说出点什么。”

陈沙白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旁边有一顶大帐篷，帐篷外还放着锅具和一些杂物。

“你们就住在这里面？”他问。

“是啊。”蔷薇说。

蔷薇是特级精神天赋，能常年居住在炼狱侧面内他可以理解。

可是白姝不是精神类天赋者啊，她如果长期待在这里，精神一定会受到严重侵蚀……

陈沙白转头看向白姝，她此时收回了手，呆呆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白姝也是？一直和你住在一起？”陈沙白问。

蔷薇看了白姝一眼，对她说：“‘栀子’，你去休息。”

白姝听话地找个地方坐下了。

蔷薇慢悠悠地回答陈沙白：“是的。”

没有疑问了，白姝这副痴傻的样子就是精神侵蚀的结果。

她已经完全精神失常，看起来只能听懂蔷薇的简洁指令。

陈沙白很想知道，是什么让白姝宁愿付出变成傻子的代价，都要和蔷薇一起待在这鬼地方？

但是这问题一定涉及两人的过往秘密，不好随便询问，他只能先放在心里。

“白姝的代号是‘栀子’？”陈沙白先聊闲事，“也好听，和她的真名很配。”

“我取的。”听到这夸赞，蔷薇似乎心情好了些，但转眼又严肃起来：“别聊别的，说正事。”

陈沙白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开口：“先说说我自己吧。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蔷薇颔首：“你是步长洲，炼狱外勤队前队长，刚刚被复活。”

“还有一点，我有特级精神净化天赋。”陈沙白注视着蔷薇：“侧管中心内有人想通过炼狱生物融合实验操控我，而你就是那个负责操控我的人。我不知道你的天赋具体强度，但我猜是特级，对吧？”

蔷薇稍稍仰头，似乎对陈沙白有些另眼相看：“原来你都知道。”

很好，陈沙白的猜测得到了初步验证。

他没有找错人，蔷薇一定知道非常多关键信息。

“我不想变成侧管中心或者别的什么人的工具，所以我在实验中做了手脚，你现在操控不了我。”

陈沙白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猜，但是他必须表现得胸有成竹：“我找你单独谈话，是因为我觉得你也是不喜欢被当成工具的人。你为什么要听从别人的命令？如果你面临着什么难题，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呢，就像你今天帮助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