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席青实在是个聪明人。
正如他深谙佛祖割肉喂鹰的技巧。
想让人死心塌地,总要让他在你身上得到点什么。
不牺牲、不让步、不“被侵犯”,是不会应有俱有的。
他知道对付安昭衍要牺牲一点边界感,跟周寻迁相处要难得糊涂,但是他们都很好应付,因为对他们越不假辞色他们越上钩。
楚佳柳更是个蠢人,把人欺负到尽兴了再稍微给一点甜头,他就会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齐清麻烦一点,因为总是很容易激起季席青的愧疚感,这不好玩。
温栖棠是跟他一个级别的难对付的家伙,敏捷且睿智并且不太愿意吃亏。
可是他希望温栖棠能站在她该在的位置上爱着他。
温栖棠危险,要的太多,季席青给不了,所以他得拒绝、得逃离。但这并不妨碍,在表达他的厌恶的同时释放出一点依恋的信号,比如说,我会留下你的痕迹——在我的身体乃至于生活,我愿意做一个被你操控的人形玩偶,让你管理我的愤怒、惊恐……
我可以被动地承受一些你施加给我的东西。
但你要永远做我的妹妹。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与我对称的人,我绝对不会放弃你,哪怕你,我的妹妹,对我产生了别样的心思。
你必须是我的妹妹。
同时,爱着我。
季席青是个疯子,他身上流淌着疯子的血液。与她,与那些厌恶的人,别无二致。
眼前的画面与记忆中的光景重叠,温栖棠把他捆在上海,把他的十六岁困在这栋洋房里,但至少不会绑着他。
如果他不离开,他是自由的,这里只是空荡荡的、安静了一些。
没有人。
因为长时间看不到活人,所以连他自己的存在都变得不像活人。
没有人跟他交谈,季席青也变得安静。在确认无论如何都没法从这里逃出去之后,他开始期待清晨从窗纱缝隙泄出的第一缕阳光,他会把窗帘一把拉开,赤脚站在羊毛地毯上看落地窗之外的荫绿。
他就像玻璃球里的人,被困在这座安静的洋房里,与世隔绝,季席青偶然发现楼梯的夹层有一个可以推开的百叶窗,于是他终于听到林荫道这种的鸟叫,如此愉悦。
他搬来高脚凳,那条路上偶有行人,他太无聊,拿起画笔,计划每天画一个人头。
有一对祖孙推着自行车路过,老奶奶不厌其烦地向孙女推介青年才俊,年轻的孙女负手转了一圈,盯着头顶绿叶子之间的光圈,忽然伸手:“我要那样的!”
老婆婆朝孙女指的方向望过去,老花镜滑到鼻翼,“侬要个女娃娃做抹子东西嘛?”
季席青听不懂上海话,冲指着他鼻子的人龇牙咧嘴,小姑娘笑嘻嘻地拉着她奶奶跑走了。
其实温栖棠给过他一个平板,如果无聊了,可以跟她发信息。
季席青当然气得要死。
才不乐意搭理她。
不乐意也得乐意,因为太无聊了。
人是社会动物,不跟人交谈是会忘记自己的。
他不能天天跟清晨的鸟叫作伴,他也不能仅仅满足于水仙花临水自照。
温栖棠从来不说好话,也不回答季席青的诉求,季席青大骂她是疯子,温栖棠说你跟我都是一样的,你才不可理喻。
温栖棠说,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毁掉了我们。先背叛的人,要付出代价。
所以天天把我关在这里,你就满意了吗?
——不,但是至少能保证你是我的,这能让我开心些。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满足?
——我从不原谅。但你应该庆幸,我爱你,我的小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