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令楼门前,温与之跟押着三名黑衣人的官兵一道先行离去。余润景邀请牧、宋二人换个地方再叙,牧明煦以有要事处理谢绝,余润景乘着宋博晖找出借口前,将人拉走。
苏逢晴好不容易打发涌进花令楼的人,面上带着长年练就的诚恳笑意上前尽一个作为掌柜的职责:“牧公子,慢走。”
“有劳苏掌柜。”牧明煦一收扇子,指向一旁的人,“他是安乐,今晚酒楼造成的损失跟他报一下,我会全部赔偿。”
“不,不必,只不过是小事。”
安乐道:“苏掌柜,我家公子从不欠别人,算吧,多少。”
“这……”苏逢晴眼见牧明煦身影已远去,而一旁的安乐一脸“我一人足够作主”的表情等着。
车夫把马车赶至牧明煦身前,从驭座上跳下,神色为难地向马车看了又看:“公子……”
“是我的客人。”
车夫心中松了口气,一人突然跑来扔下一句“你家公子叫我来”,说罢像风一样径直跳上马车,连真假都来不及确认。
牧明煦躬身进入马车,见易雪汐正悠然吃着炒藕尖,小案上另有一盘缺了一只腿的烧鸡。
他吩咐车夫出发,接着坐到小桌案一边给易雪汐倒上一杯茶水。
“你没吃饭?”
“我本来想花令楼厨房应该有好吃,结果厨房的人防守得很严。”易雪汐满不在乎道,“说吧,叫我来有什么事?”
牧明煦让她带话给车夫,但他们由始至终没聊过此事,易雪汐心知是唤她来有话要说。
“我打算明天再设一局,你要来?”牧明煦是想解释先前的事,话到嘴边却变成邀请。他惊讶于自己对此事竟然小心翼翼,生怕没有表达清楚再次造成误会。
“要,要去。”易雪汐平静的目光涌起兴奋的期待,“你怎样对付他的小聪明?”
忽然,马车一顿,一道身影倏地跳进来,笑道:“去哪?正好我赶上凑热闹。”
牧明煦瞥了眼来人,目光里满是来一个麻烦的情绪。他淡淡道:“回府。”
“我刚出来。”
“恰好一道回府,怎么跑来?”
“我是来看雪汐姑娘,想知道今晚有没有收获。”
“没有。”易雪汐有些泄气道。
“真可惜。”他坐下顺手理理衣袍。
“不过还是多谢明旸告诉我消息。”易雪汐笑道。
牧明煦瞬间恍然,他一直好奇易雪汐是怎样得到消息,原来是牧明旸。他直射对方的视线顿时颇具压迫感。
“别盯着我,你没说不能告诉雪汐姑娘,她跑来打听,我凑巧遇见便顺道告诉她。再说我听雪汐姑娘提起你们有约定……”牧明旸察觉牧明煦的神色略有些不自在,连同目光里的压迫感也稍稍减弱,不禁疑道,“雪汐姑娘添了麻烦?”
“没有,还帮上忙。”牧明煦道。
“岂不是好事?我来的时候真担心会出事。”
“我们很好,你可以走。”牧明煦干脆地下逐客令。
“不必麻烦绕路,我自己回去。”易雪汐喝了一口茶,“这次别忘明天的约定。”说罢跳下马车。
牧明旸感觉自易雪汐离开后,牧明煦周身再次腾起的压力更强烈,心中生起的危机感催促他尽快离开此地。
“我骑马来,还是骑马回去。”
“等等。”
牧明旸身体僵住。
“下次易小姐来访,一定要告诉我。”
“没问题。”牧明旸黑眼珠转一圈,奇道,“你为何还称她易小姐。”
“是你太没距离感。”
“我跟她交个朋友,一直保持着很好的距离。”牧明旸见他没有应话,再次动身离去。
“等等。”
“哥,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牧明旸重新坐回去。
沉默在马车内蔓延,外面热闹声随着夜风悄悄地从窗帷缝隙间潜入,使得里面的安静氛围越发躁动。
牧明旸来回打量着牧明煦的神色,最终仍是没看透。他提醒道:“快要到了。”
牧明煦深深叹道:“如果你无意间惹一个姑娘生气……”
“原来你惹雪汐姑娘生气。”牧明旸进马车时已经感觉到氛围不正常,两人明面上表现皆如常,便没多问。“直接说吧,别绕弯子。”
牧明煦盯着这个看似不着边际的人,大略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原来如此,我听懂你的意思。”牧明旸道,“幸好你没立刻向她解释,她原本误会你的意思,说多错多。”
“然后呢?”
“我看雪汐姑娘不是记仇的人,这件事反而不急,等一个顺其自然即可。”
“顺其自然。”牧明煦自语似的轻声道。
“不错。你没有叫上雪汐姑娘是源于之前秋猎遇熊遭险,只要相处时间长,她自会懂你的意思,不必特意解释。如果她没懂,说明她没那个意思,你在意也没用。”
“什么意思?”
“自然是说你内心最真实的意思。”牧明旸强行压下快要翘起的嘴角,“若是她得知你的意思是那意思,而你还没察觉,那便有意思。”
牧明煦眼里带着一丝嫌弃,早料到找牧明旸谈此事,以他的性格一定会秉着看好戏的态度故意伸手搅浑这趟水。
如今将话说得云里雾里,牧明煦不由得想消除他脑中刚才的那段记忆。
牧明旸忽觉背脊发凉,忙道:“马车内太闷,我还是骑马。”说着,如风一样迅速溜出去。
车内重新陷入沉静,蓦地窗帷被撩起,露出离去不久的牧明旸的那张笑脸:“不要把雪汐当成战场上的敌人去想,想太多反而没意思。”说完,乘着牧明煦动手之前打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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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云来珍玩铺斜对面的小茶摊里,牧明煦再次提起茶壶往易雪汐面前的杯添上茶水。旁一双幽幽的眼神看着他放下茶壶,善意提醒道:“我的杯子也空了。”
牧明煦斜了眼不请自来的人,一语不发地把茶壶推到他面前,意思非常明显——自己动手。
他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提起茶壶:“哥,等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飞贼到底来不来?”
“我不是飞贼本人。”牧明煦不急不躁,悠然地吃茶。
“这么明显的陷阱,他不会傻到真来吧?”牧明旸视线转向对面的云来珍玩铺。前不久,牧明煦将花瓣形的玉佩当到铺子掌柜手中,随后到了茶摊守着。
“花令楼明显是陷阱,他还是出现。”易雪汐一身黑衣红边,玉带束发,两边耳朵的上方编条细辫,辫子一直延伸到被束起的发冠。这一身打扮没有特意掩盖自己是女子的身份。
“不错。”牧明煦道,“他之所以去花令楼是对自己的小聪明很自信。他若是想到铺子里买回玉佩,十有八九不会亲自出面,而是使用手段。在这里等的半个时辰是他做准备的时间,他会不会出现,要从现在开始算。”
牧明旸捧起茶盏的手顿在半空,然后默默放下,向两人抱拳道:“祝两位手到擒来,告辞。”
他起身离去,与此同时云来珍玩铺里来一个看上去约三十来岁,身穿灰蓝布衣的男人。他没有瞧铺子里的其它东西,而是径直与铺子掌柜攀谈起来。聊一会,掌柜拿出一个锦盒,打开让对方细瞧里面的玉佩。他二话不说付了银子,拿走锦盒。
“看来是他。”
话音刚落,牧明旸又窜回来:“真的?”
牧明煦没理会去而复返的人,摆下银子,和易雪汐一同跟上。
身着灰蓝布衣的人回到街上,往南边走去,他穿过两边摆满各色摊子的干道,偶尔停下要一碗茶,样子像随意闲逛。他放下茶碗,交钱转身离去,迎面撞上一个小孩子。但他没恼,仍旧自顾自地离去。
牧明煦拉住仍旧跟着灰蓝布人的牧明旸,朝着小孩离去的方向示意:“这边。”
小孩子约有十二三岁,深灰色的衣服上有一块长方形的大补丁。牧明旸看着他喜笑颜开地买串冰糖葫芦,一边吃一边走,无论怎样看都是一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孩子。
见牧明旸一脸困惑,易雪汐解释道:“刚才他撞到我们跟踪的那人时,接过锦盒。虽然很快收起来……”
牧明旸接道:“你们的眼睛真强啊。”
“你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灰蓝衣的人身上。”
“是如此。”牧明旸点头道。
小男孩遇上几位朋友,一起来到路边的小空地。空地有一株柳树,几人蹲在树下玩抛石子。
这时一个挑着一框梨子的人停下,给每一个小孩送一个梨,期间有几个人上前买梨。待行人散去,卖梨的人用扁担重新挑起竹框沿路叫卖。
牧明旸迈出脚步时,又被牧明煦拉住。
“不跟吗?”牧明旸奇道。
“这边,”牧明煦指向一个手挎竹篮的妇人,她的篮子盖一张布巾,完全看不见篮子里装着什么物什。
牧明旸认出手挎竹篮的人是买梨的人之一。他断定卖梨的人接下锦盒,毕竟卖梨的无缘无故不收一文地把梨送给那些孩子,如果不是事先有人安排,他很难想象一个以卖梨为生的人会一下子大方地一人一个梨地送出去。他皱眉道:“怎么绕得这么复杂?”
“不绕得如此复杂骗不你。”牧明煦道。
“小孩将盒子放进梨框里,她挑梨的时候顺道拿上。”易雪汐道。
“够狡猾的。”牧明旸评道,“不过你们比他更狡猾,不然看不穿他的把戏。”
“你也不是什么纯良的人。”牧明煦毫不留情地揶揄他。
他们跟着妇人来到一家临河而建的茶馆,随其一起上二楼,只见她走近窗边,把篮子放在一张坐有客人的桌子上即转身离去。
那名客人自然不是徐怀策。三人选择他身后的一张同样临窗的桌子。从窗望出去能瞧见悠悠的碧河。河上偶尔飘过一两艘往来的船只。
他们还没坐稳,那人忽然将桌上的整个篮子抛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