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姮喝得尽兴,坐在席上言语还算合宜,一站起来时,那玉树般的身躯却险些撑不住了,扶上了一旁的椅背,才略稳住。
席中人纷纷致以关切之意。
“令君!”
“快扶一把!”
薛景姮却挥手一甩袍袖,高声道:“不用扶!我没——醉!”
嘴硬过后,又向外面喊。
“林……”
一时却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
“小林!”
林苒樾原本在廊下倚栏望月,听到薛景姮第一次喊自己的姓时,本想要赖过去的。
她可不想到那酒厅中去,怎奈薛景姮又喊了一次,只好低着头踏进厅去。
刚进厅门,便被薛景姮扑了过来,一口酒气喷在脸上。
林苒樾不得不一面扶稳了薛景姮,一面微微侧过脸,皱眉忍住不适。
眼角余光似乎掠到有人正瞧着这边,于是更埋低了头,架起薛景姮就要离去。
俞业臻却从席间跟了出来,又在门口叮嘱林兆空。
“仔细服侍令君回府。”
林苒樾面色未改,应道:“是。”
薛景姮任林兆空扶着下了楼,斜穿过锦云大道,到了某一处街角,脚步渐渐慢下来。
林苒樾察觉到,低声探问:“令君,可要在此稍候,待奴去驾了车来?”
薛景姮却直起身来,略微推开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走吧。”
林苒樾见她面目已清明了许多,才安下心,在她身侧随行。
回到钧台苑,薛景姮换下外袍,在寝殿中厅里坐了。
等到林苒樾端来了热水和器具,预备帮她净面时,忽然盯着她,开口问道:“为何要听他的话?”
林苒樾虽然跟在她身边还不满两日,却已经能大致抓得住她的话中之意了。
此时她是在计较自己在嘉行楼应俞业臻的那一声“是”。
“令君忘了么,是您要奴将驸马视同令君的。”
薛景姮神色未变,“我说的是,要你视他如我,可不是容许他自视如我。”
“那么令君此意,该去问候驸马,而不是奴。”
林苒樾一边答着,一边在盆里拧了毛巾出来,正要帮薛景姮净面。
薛景姮却将毛巾接了过去,一边自己抹着脸,一边问:“你——不饮酒么?”
林苒樾乍听时还有些疑惑,旋即却意识到自己转瞬之间的细微动作原来早已被她察觉,便觉得还是直言为妙。
“奴不宜饮酒。”
薛景姮一愣,面露愧色:“今夜难为你了。”
“是奴分内之事。”
林苒樾回话间,已接了薛景姮手中的毛巾,又为她递上一盏解酒的温饮。
“这是什么?”
薛景姮接过杯盏,饮了一口,便皱了眉,举起来问她。
“是今日午后公主府派人送来的,名为筠华露,产自巴东一带,有清神之效——”
薛景姮似乎听得不耐,竟然冷了脸,厉声打断了她。
“往后别再给我备这个!”
“是。”
林苒樾也不知她突然为何事而不悦,也只是恭敬地伸手要去接杯盏,准备再为她换另外的茶饮来。
可薛景姮却又收回了那一盏蕖露饮,缓了神色,低声来向她致歉。
“对不住,不必换了。”
“哦。”
薛景姮将手中的空杯放在桌上,望着那人端了器具离去的背影,神色极为少有地变得茫然起来。
四更天时,薛景姮忽然从睡梦中醒来。
她一贯早起,无论夜间歇下得多晚,醒来总不会超过四更。
睁开双眼,她仔细听着那个人睡眠中的呼吸声,缓缓直起身来,穿衣下床,向次殿走去。
站在那张榻前,薛景姮忽然想到,这个人的身量与自己相当。
她身下躺的那张榻有些不够用,她便只好略屈起腿。
薛景姮对那张脸看得入神,一面想到明日该给她换一张更为长大一些的榻,一面忍不住伸出手去,落在了她中衣的领口上,略微向下拉了些许。
那人如梦中觉动一般,翻过身侧向里面去了。
薛景姮不得不收回了手,帮她将被子向上拉了拉,又缓步回到了自己的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