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苒樾夜半方归,打扰了薛景姮歇息,原本已有愧于心,又被她如此关怀,心中更加不安。
“令君快去歇了吧,奴会尽快安置的。”
薛景姮看着她她换下外衣,松了湿发,方才回了内殿。
“公主,这宗命案拘文都已定了罪,若想要主犯开释,只怕有些难。”
星璃随楚诵宁回府后,又与她一起在灯下商议那卷案宗。
“我也并不求能教她无罪开释,只是不忍见她这便断送了性命。何况,这世间还有一个人与她情深义重……”
星璃欲言又止,她知道楚诵宁是想到了另一个人。自己经受了生离死别之苦,却想要去扶别人一把。
然而这件事说来不易。
“可是公主又打算如何了结此案?据例凡涉命案,当府出了拘文,须将案宗呈递上级,直至嘉墀苑。苑中再随机令三位待诏批阅,三位之中只要有两位认可,便可下发执刑。于此案而言,杀人偿命,那些人大抵都不会有异议的。”
楚诵宁笑着听她说完,一页页翻过那卷案宗。
她并非不明白此事的难处,只是想到现行律例之中,实在有些积弊已久。
“杀人偿命,的确是公理所在。但在此案之中,若只依杀人偿命来定罪,那容滟琅一向所受之苦,又该如何定论?如今那个男人既然已经没了,我只是想,这份案宗不够完整,案情始末尚不明确,朔关府应当重新起立案宗。”
星璃一时未能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案宗再怎样起,也无法改变容滟琅伤人的事实。”
“星璃,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城南的醉酒杀妻案?”
“当然记得!当时骊川府判了案犯冬月行刑,上复后,却被两位待诏驳了下来,说什么那男人本是好人,因醉酒之故才失手误伤,下令改判流刑。江司狱不遵,只好移交给了朔关府。”
也是从那时起,骊川府便冷了下去。
星璃说起旧事来,自己忽然有些明白了。
“公主,你是要令朔关府修改案宗?可是,那拘文却已明示,要改的话,还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缘由。”
楚诵宁仍笑道:“我并没有权力令他们改案宗。”
“吴司狱可是您的亲阿舅。”
“所以我更应当避嫌才是。”
“那又该如何才好呢?”
楚诵宁推开窗,望着渐大的雨,轻叹过一声。
“今夜先歇下罢,天色不早了。”
星璃只好称是退下。
林苒樾梳洗过后,才于榻上坐了,耳边伴着室外潺潺的雨声,心中猜测楚诵宁为何事去取案宗。
想来想去,终于只想到被自己握在手中的那只手腕和揽在怀中的身体,以及拂过自己面容的那只手。
她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却遭困意和秋雨的寒意一并来袭,一时竟难以支撑,只好躺下来盖好了被子。
临睡时,却又鬼使神差般地向殿内望了一眼。
那天四更时分,薛景姮摸到她这里来的事,她记得一清二楚。
翌日四更时分,林苒樾已在雨声中醒来,自己坐在榻上出神。
薛景姮穿了衣服从殿内出来,倒先来招呼她。
“你也起了!”
林苒樾当即下了榻,上前询问。
“令君,现下可要梳洗?”
“不用,我去外面松散一番。”
她有三两天没有好好活动了。
“在雨中么?令君——”
林苒樾本想劝止她的。
虽然武人体格健壮,但特意去秋雨中演武,去淋那湿寒之气,却是全无必要的。
好在薛景姮也懂道理,即刻笑着打断道:“我只在廊下。”
她自顾向外走去,并没有叫林苒樾随她。
林苒樾却自己跟上前去。她只见过这位薛令君的身法超凡,却还未曾识其拳脚兵刃如何,今日正好观赏一番。
这座寝苑中,廊道不过两丈许宽。
薛景姮未执兵刃,只空手在幽狭的檐下施展起拳脚来。
她的身材纤而不细,而又有一副深厚的武学根基,脚下既稳且活,便令打出的一套风鸣拳迅捷猛烈而不失飘逸灵动。
虽然她是在廊下舞着,而庭中的密集的雨滴却也似被她弄起的拳风打乱了阵脚。
林苒樾听在耳中,不由暗自惊叹。
她正看得入神时,薛景姮忽然箭步转来,伸手攫住了她的衣襟。
她不解其意,只略睁大了双目,茫然问道:“令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