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屠袖脸上的凝重终于释开了，没有了紧蹙的眉眼，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张口就是庸俗之言的老混子屠袖。

“让我看看。”

屠袖用目光指了指莫瑜手臂上的伤口，但他不等莫瑜的回答，就已经自己毫不客气地凑了上去。

虽然屠袖的动作如此突然，但他的动作并不算快，因此，只要莫瑜想要躲开，完全是可以成功的。

可莫瑜只是愣了愣神，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眼睁睁地看着屠袖握着了自己的手。并且在屠袖的指尖轻轻拂过莫瑜手臂上的那些伤口之后，那些细密而狰狞的伤口立刻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意思？”莫瑜轻轻地抽回了手，不解地看了一眼手臂，又马上看向了屠袖。

“尽管问吧。灯逾。这次，我有问必答。”

“是莫瑜。”莫瑜再一次强调道。

也许是因为莫瑜太过在意这个名称之间的区别。因此，莫瑜并没有在意到当他说出“莫瑜”这个名字的同时，屠袖的眼眸之中闪过一瞬间琉璃一般冰冷的无奈。

这份无奈像是水池里的浮萍一样，眼中无拘无束地游荡，在肆意地生长着。最终化为了眼眸里最深处的黯淡。

“对，是莫瑜。”沉默良久，屠袖终于回应道，但他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肆意而坦然，“我总是搞错，抱歉……”

屠袖又道：“不过，你想问三百年前的事情。我确实知道的不多……你既然已经想要那份记忆了，那么，三百年前事情的原委，你迟早会知道的。”

“那，我为何来会人界？”莫瑜抬起头，看了看周围。

这个老旧的书店内有各式各样陈旧的摆设，它们保存地很好，没有破损或是裂开，只是颜色稍稍变得灰了一些。角落里积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已经厚地像是一截地毯一样毛绒。

那个总面对什么都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意的老人，那个笑着向莫瑜介绍城沿的一景一幕的老人，那个最终安也没有等到什么的老人……

莫瑜和他立下了约定，这是莫瑜开始注视人界的缘由。

只不过这份缘由，是鬼王派下来的。

见莫瑜沉默地抬着头，屠袖也明白莫瑜的意思，“你是问那个老店主吗？因为一些事情，所以我认识他。

刘成山，他确确实实是一个越界者，确确实实闯下过大祸。但显然，这些理由还不足以令一位真正的渡者亲自过来查看。”

屠袖眨了眨眼睛，在莫瑜没注意的阴影之中，他的嘴角慢慢恢复了原来撩人的弧度，“这其实更多的是我的私心了……你总是一个人待在边界处，这样不好。所以，我想让你来人界走走。至少，看点不一样的东西嘛。”

“就这样？”莫瑜问道。

屠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无论是什么，一个人都会感到孤独。但人界是个热闹的地方……”

说着这些话，屠袖突然笑了起来。目光看向屋外即将落下的光辉，朦胧之中，他似乎从那些光芒之中看到了两个人影。

谎言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人界确实是热闹的地方。

因为太热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忙碌的事情，热闹到……一个为了人界而死的渡者的死亡都不会在这片纷杂之中激起多少水花。

从屠袖的眼中，莫瑜几分真情，还有悠长怅然。这是这位桀骜而虚伪的鬼王从来不会向他人显露的东西。

莫瑜大抵明白了什么，无论他说什么，屠袖所看到的都不是“莫瑜”而是“灯逾”。

不过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他们相识了那么久。

那么，屠袖所谋划的“到人界去”这件事情，或许只是为了那位已经不存在的“灯逾”而根本不在乎如今的“莫瑜”是怎么想的。

不过，如此便好了。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莫瑜又问道：“摆渡人侦探社呢？又是什么由来，你想用它做什么？”

“什么呀，”屠袖回了回神，一脸无奈道：“那是为了你呀，小逾儿。总往人界跑的骨面不是没了嘛，人界总得有人管。不然那些看不见光的人都会乱了套。可是你根本不在乎，我鬼族也不好光明正大地插手人界的事情……所以呢，这就稍微地用了一下你的名号。”

这样的解释未免太牵强了，莫瑜满眼都是不信：“就，这样？”

“不然呢，”屠袖摊了摊手，道：“我看起来像是野心勃勃要一统两界的鬼吗？”

“不知道。”

莫瑜确实看不出屠袖眼中究竟有几分真假。但，哪怕这些话都显得那样牵强，莫瑜依然选择了相信。

这份毫无理由的相信伴随着屠袖说的每一句话，大抵是来自于那位真正和鬼王屠袖相处了千百万年的执灯渡者吧。

“那么。”莫瑜毫无光亮的眼睛望向屠袖，话语间，嘴唇微抿了一下。莫瑜少见地露出了严肃的神情，好像刹那间的流光从他脸庞上拂过，

“再次提问：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