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闲庭心头突突跳了两下,莫名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一旁的庄客离没反应——也不能指望他有什么反应,不能轻易摘下面具是余白亲自教的规矩,这死脑筋可不会自己转弯,哪怕面对的是九五至尊也能一头撞墙上。
步闲庭面具下长长呼了一口气,既然余白没有阻止便意味着她也默许了。
于是他将面具摘了下来,眸光转动间似乎察觉庄客离朝自己看了眼。
久不见人的真容此刻暴露在天子面前,步闲庭自然算不上心平气和,他稳住神情垂下眼,任由小皇帝像打量什么器物似的端详自己的脸。
庄客离没有摘面具——不过小皇帝的目的估计也不是他。
那小皇帝瞧着步闲庭的脸,不知道瞧出了个什么花来,片刻后竟是笑了一声。
“像极了。”他低声道,不过步闲庭听了个一清二楚。
像极了?
像什么?和什么像?
步闲庭没来由放缓了呼吸,觉得那短短三个字背后好像藏着什么惊涛骇浪,一个不察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圣心难测,那小皇帝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搞这一出,在看够了步闲庭的脸之后便轻飘飘地翻了章:“朕已吩咐了掷春殿去调查此事,二位是掷春殿的栋梁之材,自然也是要参与其中的。”
由皇帝亲自下命令,这可稀奇。
步闲庭低声应了句“是”,便听着那小皇帝又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兹事重大,还望掷春殿的诸位……莫要节外生枝。”
步闲庭挑了下眉,下意识觉得这是在提点余白——可细细品来似乎还别有一层意思。
随后小皇帝又不冷不热地聊了两句,便将他二人遣散了,留下余白一人不知又要说些什么。
知识在步闲庭将要离开时,那天子又叫住了他:“闲庭刀。”
步闲庭脚步一顿,回身看去,小皇帝黑漆漆的眼珠子如潭水般浸着冷光,说到:“贤婕妤一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步闲庭:“……”
他在冬日里最暖的时分,没来由地出了一身冷汗。
那小皇帝微微一笑,在步闲庭眸光闪烁不定的视线中接着道:“朕素来重情义,贤婕妤枉死宫中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替她寻回个公道了。”
步闲庭浑身僵硬,一时间甚至忘了对应,直到余白唤了他一声后三魂七魄才归了位,手脚发麻地半跪下沙哑着谢恩。
直到走出暖烘烘的屋子,步闲庭额头上的冷汗还未消下去。
庄客离与他沉默地走了片刻,而后在一处没人的长廊内停下了:“步唯。”
步闲庭一抖,干巴巴地笑着回头看他:“怎么了?”
庄客离摘下脸上的面具,已然硬朗凌厉的面容暴露在步闲庭视线中——客离刀不喜摘下面具,因此皮肤有些苍白,一对比便显得那双眼珠子更漆黑了。
“你有心事。”他笃定道。
步闲庭:“……”
他抓着面具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又摇头道:“没什么……可能只是我多心了。”
庄客离毫不留情地一阵见血:“是武安侯的事情。”
步闲庭脸上的笑顿了下:“……说话留些情面啊,这话可不敢被旁人听去了。”
庄客离犹豫了片刻,然后试探地去抓他的手,道:“在担心陛下对武安侯府出手?”
步闲庭反手握住他微凉的五指,神色微沉道:“……不,我不应该担心这些的。”
冬日暖阳柔和地照在他二人背脊上,远处有凉风吹落枝头积雪的扑簌声,这时刻本该是静谧和谐的。可步闲庭心头萦绕的不安却无论如何都散不去,他闭了闭眼,然后睁开,似是自己也拿不准一般看向庄客离深深的眼睛。
“庄惟,我问你。”他嗓子有些发紧,但在对方的注视下还是坚持说下去道:“若是有一天……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你会怎么办?”
庄客离一时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好半晌后,就在步闲庭开始后悔为什么问出来这个问题时庄客离才答道:“我会看着你。”
“无论你是要走下去,还是要就此止步,我都会一直看着你的。”
步闲庭对这个答复有些意外:“你不准备帮我一把?”
庄客离道:“你不需要我的帮忙,但你若是寻我,我会一直在。”
步闲庭沉默了一瞬,随即垂下头笑了。
“你啊……”他笑着叹了口气,“庄惟,你可真是天生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