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昭又抱着垃圾桶呕血了，瘦削的肩膀颤动，凹陷的脸颊起伏，温热的血液倒灌回喉咙，整个口腔是一片腥咸。

路过的同事习以为常，斟酌着，把自己早餐中的饮料制品摆在沈雪昭身旁的长椅上。

沈雪昭拿出口袋里的纸巾，慢条斯理擦去嘴角沾染的血迹，最里面一层已经干涸，斜斜粘在肌肤上，他熟练打开一瓶矿泉水，沾了水后终于把干涸血迹擦拭干净。

之后把各种饮料塞进口袋里，衣服口袋、裤兜都满满当当，手上还抓着三瓶。

早上十点。

沈雪昭走向训练室，上个月新到五人，目前正在实习期，先前由三队队长顾半夏带着，现在交给沈雪昭带，今天做交接工作。

带新人，沈雪昭其实是有私心的，实习期三个月，两个月训练，剩下一个月就是实战。他的身体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检查期，干脆接下来，练他们半个月，下个月实战肯定是让他带着。

只要实战中无异常再次发生，应该马上就能过投入行动。

类鲛人常去的戏院是个暴雷点，如果在戏院出事之前，他不能进入备战期，便会和这个有可能有鲛人线索的戏院失之交臂。

三队上个月同样解决了一场灵异祸乱，修整时间为一个半月，最近修整即将结束，马上进入战备期，恰巧正发愁没有人手来接练新人，沈雪昭就因为身体原因的不可抗性暂停行动。

训练室门口聚集了几个人，较高的女人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唇钉在光下闪了闪，她甩了甩粘糊在脸颊的发丝，余光瞥见已经走到人群外的沈雪昭。

“沈队，又有人给你上供了？”顾半夏从人群里出来，熟络勾住沈雪昭的脖颈。

沈雪昭有175，顾半夏比他高了半个头，穿一身紧身黑t，处理局对于着装的要求宽松，只是任务途中必须身着处理局工作衬衫、裤子和皮带组。

顾半夏熟练从沈雪昭口袋里掏出一瓶气泡水，边拧着瓶盖边说：“今早儿已经把这几个小孩的资料发给你了，看看嗷。”

沈雪昭一拳碰在顾半夏大臂结实的肌肉上，笑说：“市场价三块，友情价三十，支付宝还是微信？”

“滚。”顾半夏嬉笑一声，指着沈雪昭，冲另外几个人介绍：“这是你们沈队，一队队长，沈雪昭。接下来的训练他来带。”

说完，顾半夏凑近沈雪昭耳边，小声道：“廖峤，鬼抬轿事件受害者，两个当地的，一个龙昂的，很蠢的……我弟。”

几人暗戳戳打量着沈雪昭，只觉得有些奇怪。

进处理局之前，也对人员有基本认识，最为出众的就是沈雪昭和江镜姐弟两个。

两个履历优秀，身居高位，年纪轻轻，总是会吸引目光，引人遐想。一个今年二十二，当上一队队长，一个才四十岁，就已经是总部局长了。

江镜他们见过，是个不怒自威的女人。在他们眼中，身为江镜弟弟的沈雪昭，应该是和江镜极为相似的，就算差别大，也该是个沉着冷静，看起来无比靠谱的男人。

只是现在……沈雪昭竟然比顾半夏矮上半个头，脸色苍白，尤其是那双眼睛，空洞浓黑，好比夕阳将落的暮色，一副没睡醒的倦怠样，身体也羸弱苍白，比他们还不及。

在顾半夏身旁站着，和个小手办一样。

只是一张脸确实和那些人说的一样，漂亮的含情目就算少一点眼神光，也只是多几分冷色，唇下藏着颗若隐如现的红痣。

顾半寒率先说道：“沈队好。”

剩下几人也纷纷打招呼。

沈雪昭最讨厌互相介绍的程序，要是人和人和之间能够直接相熟就好了。

顾半夏松开手，退后一步，说：“交给你了啊，我先走了。”

“晚上吃酸菜鱼，宁岚请客。”沈雪昭笑吟吟说。

顾半夏已经走远，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冲自己弟弟欣慰地笑，“我已经拜托沈队好好照顾你了。”

四人骤然目光转向，瞧着顾半寒，隐隐有不满。

身份并不是隐藏的秘密，先前他们还怕顾半夏给自己弟弟什么优厚待遇，毕竟利益是有限的，关系户的受利只能是剥夺了别人的利益，训练时顾半夏没有丝毫偏袒，刚松了口气，想赞叹刚正不阿，就来这套，还是光明正大的照顾。

原来是自己不方便，让旁人代为照顾啊——

沈雪昭微歪脑袋，常年被这种不满目光盯着，同类眼神自然察觉敏锐。

“进去吧。”他穿过人群缝隙，走进训练室。

一个多月的相处，大家都已相熟，顾半寒在后头解释，“我姐才不会这样，你们别多想。”

谁会信呢？

总部设有三个训练室，一个给新人，两个是已入职人员的。

训练室里空落落，只有他们六个人，各种训练器材摆在哪儿，排风扇和窗户大开，还是有股散不去的汗臭味。

沈雪昭捏捏鼻子，打开手机，再次确认五人资料，慢悠悠安排。

“王声旺、吴欣怡基础体能训练三十公里。都灵敏射击训练，移动靶命中三百次。”沈雪昭挥挥手，走向主控台，设置移动靶运动速度、距离参数。

“去吧，愣着干嘛？”沈雪昭看着还愣在原地的三人诧异问。

顾半寒这个“关系户”反而最先说话，“沈队，你别听我姐的，该怎么训练就怎么训练，别为我搞特殊。”

这话出来，倒还让周围几人高看他一眼。

沈雪昭半弯唇笑，眉毛是很细的弯月，含情目下是乌黑，颓废的旖旎。

分明面容是那样平静的波澜不惊，悲悯的淡漠，说出的无感情话语却格外气人。

“就是给你搞特殊，气死其他人，我们关系户就是这样优越的呢。”

顾半夏惊愣一瞬，震惊喊道：“您怎么这样？！”

“我不需要搞特殊！更不需要什么优越感！”

沈雪昭挥挥手，“太吵了，格斗训练三小时，你和我练。”

顾半寒拧眉上下扫着沈雪昭，不解又担心，“我和你？你？沈队……您被打出来好歹怎么办？”

沈雪昭：“去准备。”

顾半寒有了安排，就算看去还是明显的优待，但也不好多数，三个人各去各的位置。

“过去准备，廖峤，过来聊聊。”沈雪昭朝廖峤招手。

顾半寒皱眉给顾半夏发消息吐槽，走到格斗台，脱下外套。

顾半夏：【你的福报。】

沈雪昭和廖峤坐在主控台旁边的长椅上。

廖峤还没想好说什么，只见沈雪昭盯着他的脸，嘴唇张合，说：

“啊——啊、啊，什么新娘，老子是男的，不搞gay，求求你们了，放我下去吧。我真的不喜欢男的，我是男的啊——男的怎么当新娘啊。”

“我操！”廖峤猛地站起身，又一个，“我操！”

“坐下来。”沈雪昭摆手，问：“你当时在轿子上看到了什么？”

“我、我妈。”廖峤还是尴尬，“我妈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看我结婚，我看见她当时站在轿子里头，说让我满足她唯一的心愿……”

这倒是和最初的询问是一样的回答。

“宅子里呢？”沈雪昭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廖峤摇头，“记不住。”

这也是和最初一样的回答，唯二进过宅子的，就是廖峤和江归，同样的，他们进入那座幻境的宅子中，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处理局也多次让人询问江鬼，江鬼的回答是含糊的：不知道啊，你问他们啊。

拒不配合，处理局也拿它没辙，毕竟是江归的身体。

沈雪昭问：“根据顾半夏的观察，你似乎怕鬼？”

廖峤点头，解释说：“原来不怕的。”

“去那边的小黑屋。”沈雪昭颔首，下巴点点靠墙的凸出房间。

廖峤原以为那是卫生间，原来是小黑屋。

他走进去，门就自动关上，里面是黑黢黢一片，只能模糊看见自己的身体轮廓，黑并不是全黑，而是一种难言的黑灰，朦胧的、动乱的。

沈雪昭摁下播放键，不多时里面传来惨叫，只是隔音太好，外面靠近了才能听见隐约声音。

他抬脚朝格斗台走去，脱下身上宽松外套，里面是处理局特质制服，衬衫和裤子。

顾半寒站在台上，心里一片发愁，

认真打？打出了好歹怎么办？会不会被穿小鞋？看沈雪昭那样，也是个不好评价的。

不认真？自己怎么办？怎么和这些同事相处？

算了，认真打吧，好歹有他姐在，沈雪昭总不可能真给他穿小鞋。

顾半寒叹口气，小心翼翼和刚走上台的沈雪昭说：“沈队，我下手没轻没重，您见谅。”

真不知道怎么当上队长的，可江局长那样，总不可能给沈雪昭开后门吧？

他本来以为处理局是个公平公正的地方，没想到也是水深……

很快，顾半寒思考不了了。

他被沈雪昭一拳打下台，宽厚的背部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响声。

他好像懂了那句“我已经拜托沈队好好照顾你了”是什么意思。

巨响吸引了还在训练的三个人，他们抽空看见顾半寒又跳上台，没几秒再次被打下来，心里讽刺道：装模作样给谁看。

顾半寒有些欲哭无泪，他甚至看不清沈雪昭是什么时候出手的，接连三次攻击路线是一模一样，即使早有预见，却始终满沈雪昭几秒。

等他伸出手去拦的时候，已经天旋地转，眼睛直视天花板，正在从台上摔下来了。

三个小时的格斗训练，顾半寒只摸清楚怎么样摔下台不会太痛。

周围人不时投来的鄙夷目光更是让他有口难言。

偏偏沈雪昭高站台上，靠着四角柱，曲着腿，悠闲喝上一口纯牛奶，耸着眼皮，说：“和你姐差远了。”

“你姐能撑半小时。”

“装什么啊？”

王声望浑身腱子肉，长相也凶悍，断眉挑起，不满嚷嚷：“就一个小白脸把你揍成这样？走关系就算了，装都不愿意好好装！”

他身上黑色短袖被汗浸湿，布料吸了水，颜色愈深，“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