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调查,互助会案受害者中有一部分被选中接受人体实验,包括被非法抽取和置换血液,遭受电击以及被注射非法药物,身心皆受到严重的伤害。
祈铭和高仁对他们进行了人身伤害伤情鉴定,连远在泉城的黄辉龙都主动来到隆阳,配合专案组的调查。
待处理完隆阳本地受害者的鉴定工作后,祈铭主动提出要去龙涎市出差。
他十分难得地从地下负二层出来,径直来到四楼重案组找到陈飞。
“陈队,我想去见见龙涎精神病院那些被陈凯做过实验的患者,有必要的话,需要对他们进行伤情鉴定,麻烦你派个人陪我一起去。”
陈飞不由分说就把罗家楠塞给他,“这小子随你使唤,千万别客气。”
于是第二天一大清早,罗家楠就开着一辆新款捷达到祈铭家楼下候着,擎等着祈老师收拾妥当,登车出发。
祈铭今天穿的还是第一次跟罗家楠见面时那套窄款小西装,收拢的腰线衬得整个人挺拔干练,休闲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意式手工定制的皮鞋,舒适又美观。纤长白皙的手里拎着的那只旅行包看着很眼熟,目测50升的包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鼓鼓囊囊的看着就挺沉。
罗家楠嘴里正叼着烟,透过车窗远远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款款而来,强健的体魄和苍白的皮肤形成一种反差感,宛如非洲草原上最矫健的羚羊,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他的目光在祈铭身上流连,一个念头突兀地钻进脑海里久久徘徊,“这吸血鬼的身材真不错!”
他被耳边突然响起的说话声吓了一跳,哎呦我去,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等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时候,莫名有些慌张,他就觉得耳朵尖有一点热,还有一点痒,啧,我特么是没睡醒还是怎么回事?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搓揉着微微发烫的耳朵,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黏上祈铭,直到人已经快到面前了,他才突然想起祈铭不喜欢车里有烟味儿,赶紧伸手去摁外循环的按钮,又慌不迭地摇下车窗通风。
祈铭来到车前,就看见罗家楠拿着一把印着男科医院广告的塑料扇子呼啦啦地扇风。他一边拉开车门一边很认真地劝诫:“有病去医院,别相信这些街头小广告。”
“你说什么?”
祈铭不说话,挑了挑眉毛,用眼神示意对方看手里的扇子。
罗家楠把扇子拿到眼前定睛一看:尿频尿急尿不尽,请到曙光男科医院。
“去你爷爷的!”罗家楠黑着脸,一把将扇子扔出车窗老远,一脸晦气地在裤腿上使劲擦了擦手,“这玩意儿不是我的!我就在储物盒里面随手拿来扇了扇!”
祈铭只是笑笑没吱声,拉开后座车门矮身钻进去,顺手把旅行包放在身侧的座位上,打着哈欠关上车门:“开车。”
罗家楠气哼哼地摇上车窗,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人,十分不爽地叽歪:“祈老师,祈主任,您还真把我当司机啊?”
“有问题吗?”
“嘿!你这人!”
罗家楠还想争辩两句,扭头就对上祈铭古井无波的眼睛,他刚刚提起的气势瞬间就消散无踪,讪讪地笑着跟对方打商量,“从这儿到龙涎市精神病院少说也得三个小时,你坐前面来跟我聊聊天呗!”
祈铭冷着一张脸,眼里分明写着“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可是罗家楠不管那些,一探身一伸手,握住祈铭的手腕子就往怀里拉,“来来来,坐前边儿来,你陪着我免得我打瞌睡。”
祈铭虽然力气大但是架不住身量轻,罗家楠跟拔萝卜似的,硬是把祈铭从座椅中间拽到副驾驶座来。
“罗南瓜,你干嘛!”
祈铭揉了揉被抓疼了的手腕,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没礼貌的土匪。谁知这土匪跟变魔术似的从车门置物盒里提溜出一个食品袋,十分殷勤地塞到他怀里,“我给你买了早餐!”
食品袋捧在手里还热乎乎的,从袋子里飘出香菇虾仁包的香味,方方正正的血小饮包装盒上印着当天的生产日期,旁边还放着一小包纸巾。
祈铭原本想推辞,但是看着罗家楠一脸期待的模样,拒绝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把饮料盒拿出来插上吸管,放在两人座位之间的杯托里,一边拆装着包子的打包盒,一边轻声说了句“谢谢”。
“安全带系好没?咱们出发咯!”
两人离开祈铭家的时候不过清晨七点,出城方向的车辆很少,不过二十分钟,他们的警车就抵达了隆蓉高速隆阳收费站。
老贾鸡贼得很,办案部门出差派车只要没有特别说明,他都给派警车。原因很简单,警车不收过路费。
罗家楠的心情似乎很好,警车驶过收费员窗口的时候,他还主动跟收费员大叔打招呼。
警车在空旷的高速路上疾行,罗家楠低声哼着歌,手指还在方向盘上一敲一敲地打节奏。
路旁的围栏飞速后退,催眠效果极佳;罗家楠瞥了祈铭一眼,随口问他:“你困不困?困就眯会儿。”
祈铭刚刚捧着虾仁包咬了一口,一下子就被这山珍海味唤醒了味蕾,又拿起血小饮喝了一口,食物成功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因此他完全没有听见罗家楠在说什么。
等他吃饱喝足,才茫然地望向罗家楠,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罗家楠看他呆呆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冲他笑出八颗牙,“你是不是没睡醒啊?要不你把座椅放平了睡一会儿。”
祈铭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带着倦意含糊嘟囔:“不用,车上睡也睡不着。”
“瞧你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你昨晚几点睡的啊?”
“昨晚我看文献看到四点。”
“四点?那你几点起的?”
“六点半,刚洗漱完,你就到了。”
罗家楠不由得嘬了嘬牙花子,你们吸血鬼果然是昼伏夜出的吗?这么熬夜不会猝死的吗?
祈铭看他一脸便秘的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难得认真地向他解释:“昨晚是特殊情况,平时我也不会这么晚休息。嗯,我一般是凌晨1点左右睡,第二天7点起床。成年人每天的睡眠时长6至9小时都是正常的。”
“真巧,咱俩作息时间完全同步!”
见旁边的男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祈铭心下十分不解,这不就是正常人的作息?也不知道这货在傻乐个啥?
祈铭可不在乎自己的作息时间是不是和罗家楠同步,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此行的目的之上。
“咱们这一趟去龙涎市精神病院,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当年的受害者。陈队说专案组已经跟院方联系过了,那边的情况你清楚吗?”
说到正事儿,罗家楠立即收起傻笑正色道:“我昨天亲自给龙涎精神病院的医务处打了电话,希望他们能够提供陈凯在职期间接触过的病人名单。
医务处的主任说,当年陈凯作为医疗技师就职于物理治疗科,接诊的包括住院病人和门诊病人,数量非常大。如果咱们挨个走访见面,就太费时间了。”
“不用全部都见面。”祈铭把空掉的饮料盒捏扁,连同包子的打包盒以及用过的纸巾一股脑装进塑料袋,手指灵巧地系了个结,顺手放在车门的置物盒里,这才接着说:
“因为工作、生活、交通以及药物依从性等原因,大多数门诊病人都不能保证定期随访,他们不适合成为陈凯的实验对象。
陈凯的实验需要采集大量的实验数据,也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实验对象,并对这些人开展多次有规律的电击实验,并采集他们的生物检材进行观察研究。我觉得他会选择长期住院的病人。”
“住院病人的话范围就小很多了。”罗家楠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陈凯在龙涎精神病院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即使是住院病人,现在也出院了吧?”
“精神疾病跟普通的疾病不一样,精神病人通常很难治愈,很多人需要终生接受药物治疗、物理治疗和心理治疗,还有一些病情复杂的病人会多次住院治疗。”
“也就是说,这些病人有可能一直在精神病院看病?”
“是的,综合医院不能满足精神病人的就诊需求,他们只能到精神病院或者心理卫生中心这类专科医院。有的精神病人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更换主治医生。”
“原来是这样!希望我们这一趟就能找到当初的受害者。”
之后,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不相干的,比如祈铭出差了,高仁会不会悄悄躲在法医办吃自热小火锅;比如欧健胳膊上的伤够不够伤残等级,能不能报工伤保险。
车里的气氛十分融洽,任谁也想不到这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看对方不顺眼。一开口就针锋相对,你呛我一句,我呛你一句,跟有仇似的。
罗家楠一聊起来就叭叭个没完,祈铭竟然也不打断他,就默默听着,时不时还主动搭茬。不多会儿,罗家楠觉得车里热起来了,他将空调的温度又调低了一些,瞟了一眼车窗外明晃晃的天,日光有些刺眼。
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点古怪的神色,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半晌,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那什么,我想问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你们血族是不是很害怕太阳?”
祈铭瞧见罗家楠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二了吧唧的土匪还有点反差萌。
他决定给这个傻呼呼的普通人类科普一下关于血族的基本常识:“过去关于吸血鬼的传说,很多都是假的,或者不准确的。比如吸血鬼会被银制品杀死,比如吸血鬼会被阳光烧成灰烬。
真实的情况其实因为血族存在基因缺陷,因此大多数血族都对银制品以及紫外线过敏。严重的过敏反应会导致皮肤溃烂、内脏出血、甚至死亡,过去医疗水平低,无法治疗这种过敏引起的损伤,大家也没有过敏的概念,不知道这些看起来很可怕的症状是怎么来的。于是大家以讹传讹,到最后,全世界都相信银子弹和阳光可以杀死吸血鬼。”
“那你呢?你会不会过敏?”罗家楠一边说,一边伸手过去将副驾驶座的遮阳板翻下来,不无担忧地上下打量祈铭的脸和手。
祈铭觉得心里生出一股暖意,声音也变得柔和轻缓,“没关系,我过敏不严重,日常涂50以上防晒系数的防晒霜就行。”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担心这一路上可别把你晒化了。”罗家楠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摘下挂在T恤领口的墨镜,伸手递给祈铭,“喏,这是交警专用的偏光墨镜,防晒效果很好的,你戴上吧!”
祈铭下意识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定制款眼镜,心说你是不是傻?
墨镜递过去半天没人接,罗家楠啧了一声,扭过脸看着身旁的男人白皙的脸,见对方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己,镜片后面的眼神写着对智障的怜悯。
“嗨!忘了你戴着眼镜呢!”
祈铭抿了抿嘴唇,撇过脸忍住没笑出声;罗家楠尴尬得搔了搔脑袋,手心被硬硬的发茬子刺得痒痒的,那痒意还顺着血管往下钻,直直的钻到胸口,刺得心脏也痒痒的。
一时间,车里陷入了一阵沉默,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汽车引擎发出的嗡嗡声混合着空调出风口呼呼的风声。可惜空调的凉风没什么效果,罗家楠心里还是止不住地燥热。
他觉得有点渴,伸手从车门边摸出一瓶矿泉水,原本冰凉的矿泉水已经被车内的温度烤得温热。拧开瓶盖,他咕嘟咕嘟地灌下去大半瓶,好歹散去了肠胃里的暑热之气。
他把瓶子又塞进置物盒,深吸了一口气,一阵冷香悄然钻进他的鼻腔,他就感觉精神为之一振。
他又耸了耸鼻子,追寻那股淡淡的香味,不禁想起前年冬天,他和许杰到东北出差时,闻到的风雪的味道。那种清新的冷冽的略带攻击性的气味,直端端地扑鼻而入,穿过鼻腔,钻进肺叶,冻得他一个激灵。
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部欧洲老电影的名字,闻香识美人。
他循着香味望向身边的人,那人不知何时已经闭上眼睛,睡得十分香甜,微微扬起的嘴角让冷傲的气质荡然无存,无端显出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