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阳市局的警车跟着导航下高速进入龙涎市区，七拐八绕好不容易驶上了西城区双洋路。伴随着“目的地在前方左侧，导航已结束”的提示音，罗家楠终于见到了矗立在龙津河畔的龙涎市精神病院。

罗家楠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之前查询到的信息，龙涎市精神病院作为华南地区精神心理专科联盟成员单位，有4个学科方向共16个临床科室32个专业组，拥有药物精准治疗中心实验室、全自动生化分析仪、全自动免疫分析仪、16排螺旋CT、DR、彩色多普勒超声诊断系统等先进医疗设备，拥有一批经验丰富的高、中级专业技术人才，是华南地区首屈一指的精神心理疾病研究诊疗康复机构。

想必这里拥有的完备的硬件设施和数量庞大的病人群体，正是吸引陈凯潜伏下来的原因。

罗家楠将车慢慢驶进医院大门，顺着指示牌顺利到达医院行政办公区，他一边把车挤进一个窄小的停车位，一边跟祈铭叨叨：“这个医院还挺大，嗬！修这么老多楼！那边还有篮球场！祈老师，你说这里能关多少精神病？”

祈铭懒得搭理他，待车挺稳便推开门下了车，转转脖子伸伸腰，稍稍缓解旅途的疲劳，这才长吁了一口气道：“我们现在要干嘛？”

“啊？”

“你们刑警平日里外出走访调查，要干些什么？”

祈铭的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地好奇与兴奋，镜片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纤长的睫毛随着嘴唇的翕动一颤一颤，勾人得很。

罗家楠觉得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呼吸猛然一滞又迅速恢复如常，他舔了舔嘴唇，声音愈发沙哑：“要不我们先去医务科了解情况？”

医院的医务科负责对全院医疗业务、医疗质量、医疗技术实施的组织管理工作，是医院最重要的行政职能部门。

龙涎精神病院的医务科长是一位年逾四十的陈姓女医生，她常年应对各种医疗纠纷，处理各种医患矛盾，没少跟警方打交道。

对于罗家楠和祈铭的到来，她没有太过惊讶，而是非常有风度地跟两位客人握了握手，请他们坐下详谈。

趁主人去泡茶的功夫，祈铭坐在沙发里好奇地打量室内的陈设。干净整洁的办公桌上放着品牌一体机，屏保显示着蓝底白字的医院院训“厚德守诚博学精医”；办公桌左侧靠墙的书柜里，整齐码放着精神病学和管理学的书籍。屋里没有多余的私人物品，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一层不染，待客的沙发前放着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插着栀子花的小花瓶。

宾主双方坐下来，陈科长率先开口：“罗警官，祈法医，上个月你们的同事来我们医院调取了一部分病人的病历，因为案情保密他们并没有明确告诉我们，调取这些病历的原因。

现在你们又提出要面见这些病人，出于对病人的保护，以及法律规定的保密原则，我想问一下你们面见这些病人的理由。”

“因为这些病人可能被……”

“因为这些病人可能跟我们正在办理的一起案件的嫌疑人有过接触，我们想和他们聊聊。”

祈铭本想跟对方说，他们医院的病人被人用来做人体实验，可是话没说完就被罗家楠打断了。他虽然有些不满，但是他觉得罗家楠一定有自己的考虑，于是便不再多言，任由罗家楠去跟院方交涉。

罗家楠一派轻松，那样子像是在和陈科长随意的闲聊，但是这位医务科长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面对罗家楠的时候明显非常戒备。

其实从隆阳市局的刑警第一次跟她取得联系，表示需要调取一部分病人病历的时候开始，她就对这件事情非常上心。

岳林和欧健拿着介绍信将病历复印走了以后，陈科长立即把他们复印过的病历原件全部翻看了一遍。

一开始，她以为是有坏人冒充精神病人潜入医院逃避法律的惩罚，要不就是医院的病人在外面肇事肇祸，所以才招来了警察。

可是等她翻完那一大摞病历，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警察调查的似乎不是某“一”个人。

被警察调查的病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部分都是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包括妄想性精神分裂症以及偏执型精神障碍，还有一些药物滥用导致的幻觉幻听的物质依赖患者。

从病人主诉来看，这些病人的症状各不相同，从就诊情况分析，他们又分别来自不同的科室和病房，比如有攻击性的病人往往来自封闭病区，药物滥用的来自物质依赖病区，未成年的来自儿童病房，年纪大的来自老年病房。

他们这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要不说当医生的都是绝顶聪明的呢？陈科长很快就从隐藏在病历本里的关键信息中发现了端倪。

要知道，陈科长在任职行政领导岗位之前，也曾经是精神科的业务骨干，她熟知重症精神病人的治疗手段：药物治疗、物理治疗以及心理治疗。

她将这些病人的病历从主诉症状、过往病史、过敏史到主治医生、所在科室、用药记录等一项项的进行分析比对，终于发现了这些人的一个共同点。

这些被警察调查的病人曾经都接受过电针，电痉挛或者重复经颅刺激等物理治疗。

陈科长相信问题就出在物理治疗这个环节上。

她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于是很直接地提出自己的疑问：“罗警官，你们调查的案子是否涉及到我们医院的医疗行为？还是说我们医院的医务人员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能就必须通知院领导以及法务部门了。”

罗家楠似乎早就预料到对方会来这一出，他笑着摆摆手说：“陈科长别着急，我们目前正在调查的是一起发生在隆阳的刑事案件，据嫌疑人交代，他曾经在贵院担任过医疗技师，所以我们过来只是想了解一下他在贵院工作期间的情况。”

刑事案件？嫌疑人？在医院工作过？陈科长压下心底的慌乱，抬眸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问：“不知道罗警官说的是谁？”

“康复理疗师陈凯。”

陈科长喃喃地低声重复这个名字，似乎是在回忆陈凯到底是谁，罗家楠随即从挎包里掏出一张陈凯的照片，推到陈科长的面前。

“这个人……”陈科长眯了眯眼仔细看着照片上的男人，眼珠下意识往左上方转了转，就听她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他是我们医院的合同工，日常工作除了帮住院病人做康复理疗还会配合精神科医生和麻醉师进行电抽搐治疗。”

“你的意思是说，对病人开展电抽搐治疗的时候，不是由陈凯单独操作，他只是配合医生进行操作的助手？”

“那是当然！我们医院对医生的资质有极其严格的审核机制，何况MECT这种存在一定风险性的有创治疗，那都是需要慎重对待的。”

“那么陈凯有没有可能避开其他医护人员，单独对病人实施MECT治疗？”

“这个……”这样的指控可是非常严重的！这样的行为涉嫌非法行医！想到这里，陈科长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双手无意识地紧紧交握在一起，看得出她在努力克制情绪。

罗家楠见她这个样子，生怕再刺激她就会厥过去，于是干脆直接开口打消她的顾虑：“陈科长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找你们医院麻烦的，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陈凯违法犯罪的证据。我们警察办案也是有严格的保密程序的，与案件相关的信息我们不会对外界泄露。至于你们医院内部的管理问题，我们也不会干涉。”

陈科长一眨不眨地盯着罗家楠的眼睛，罗家楠便一脸真诚的回看过去，还刻意地点了点头；见他的表情不似作假，陈科长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影响到医院的正常医疗秩序，我们一定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

从陈科长的办公室出来，祈铭便迫不及待地拉住了罗家楠的胳膊，他语气严肃地质问：“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向病人家属、向公众隐瞒陈凯用精神病人做人体实验的事实？”

“怎么可能？”

对上祈铭激动又愤慨的表情，罗家楠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回答，还冲天翻了个白眼，表示对院方逃避责任的不满。

“那你刚刚还说……”

“这不是为了先把她稳住吗？”罗家楠叉着腰咧着嘴笑得十分得意，“我们现在毕竟在他们的地盘，如果他们不配合，我们的取证会非常困难。

非法行医是公诉案件，又不是自诉案件，哪儿是我随随便便说一句不追究就不追究的。陈凯案的受害人众多，他们都有向他提起民事赔偿的权利，医院肯定负有管理责任，自然应当对这些受害者给予赔偿。”

“我看那位科长也不是很好糊弄的样子，万一她反应过来怎么办？”

“所以咱们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先去MECT治疗室拍照取证，顺便问问科室的负责人，了解一下MECT治疗室的日常管理是否有漏洞，我也好奇陈凯是怎么避开其他人对病人做实验的。

然后我们去住院部找找有没有陈凯的笔录里提到过的病人，你给现场做个评估，能够上立案标准的，我们再去跟病人家属商量伤情鉴定的事情。”